許是身上疼得厲害,沐縭孀說話都顯得很是艱難︰「周管家的好意……我心領了,可王府里人多嘴雜……若到時候王爺知道了,會連累你的……只是跪幾個時辰,我撐得住……」
聞言,周管家眼中的憐憫之色更濃了,不禁嘆息搖頭道︰「王爺的心思老奴還真是看不透,也猜不透了。明明早上的時候,王爺還吩咐老奴,說今日是王妃回門的日子,因那時您還沒有蘇醒,所以王爺讓老奴去沐府知會一聲,說等您醒了,身子痊愈了,他再和王妃您一起回門,可怎的一轉眼,王爺他又……」
說著,周管家終是嘆了一口氣,再也說不下去了。沐縭孀听見他這般說,這才想起,按照南燕的規矩,嫁進夫家三天便要回門,雖說她恨沐之遠,也不願回門,但一想到孫氏還在受苦,她的心中終是不好受。
她曾說過會讓孫氏搬出那個破落的院子,可她現在卻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若得不到蕭衍的寵愛,沐之遠自然是不會忌憚她,更不會听她的話讓孫氏搬出那個偏院。
沐縭孀自嘲一笑︰「周管家不必多言,王爺對我的態度如何,我很清楚,他那樣說,也不過是怕旁人詬病,場面功夫誰都會
周管家嚅了嚅唇,卻是再也找不到什麼話來寬慰她,嘆了口氣終是離開。
毒辣的陽光放肆的打在沐縭孀身上,背脊上冷汗森森,和傷口黏在一起,越發鑽心的疼了起來。她眼前開始模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挺多久,但是她不想倒下,不想讓旁人看見她的軟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體開始搖搖欲墜,絕美的臉龐早已布滿細密的汗珠,腦中閃過無數個畫面,還有那張日日夜夜她都思念的儒雅俊美的臉龐。
「主上……」沐縭孀的意識一點點淪陷,眼前一陣眩暈,她低喃一聲,終于軟軟倒地,迷蒙之際,她似乎又看見那張俊美的臉,正朝她溫柔輕笑,一如既往的暖徹心扉。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驚叫︰「娘娘!……」這是凝萃的聲音,也是她處于眩暈中,听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
火,到處都是火!耳邊是一聲聲慘絕的哀嚎,沐縭孀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周都是沖天的火光,一如十年前那場充滿殺戮的血色深淵!
她驚恐站在原地,想竭力看清楚四周的情況,可除了火還是火,她的心驟然緊縮,埋藏在心底的恐懼瞬間被挖出!她想逃,她想跑,可是她卻無處可逃!
忽的,四周變得漆黑一片,可那一聲聲淒厲的哀嚎卻狠狠刺穿她的耳膜,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能蜷縮著身體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終于,那些慘絕的哀嚎聲漸漸消退,一切歸于平靜,卻靜的格外可怕!
她顫抖著身體從暗格中走出來,看到的卻是火光沖天,尸橫遍野,一步一血!她的眼眸驟然睜大,在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她看見了她的父親,她的娘親,可她眼中卻盡是驚恐!
她的父親身首異處,頭顱在身體的幾丈之外!死不瞑目!她的娘親渾身是血,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觸目驚心!
「啊!——」沐縭孀抱住自己的頭,發出淒厲慘絕的驚叫!嬌小的身體顫抖如篩,怎麼會這樣?眼淚滾滾滑落,她怎的忘了,沐府慘遭滅門,府中上下無一人生還!
是娘親把她藏在了暗格中,她才幸存了下來,可是她的父親卻被那些惡賊生生割下了頭顱,她的母親被亂刀砍死……
她埋頭痛哭,絕望無措,可在這時,她卻看見娘親虛弱的睜開眼楮,眼中盡是不舍與慈愛,她向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張了張嘴,她說︰「快逃……」
……
「娘!不要!……」沐縭孀忽的發出一聲驚叫,正在為她施針的大夫被她驚了一跳!而在房間外面的蕭衍听到聲音,更是一躍幾步的走進房間,這才發現沐縭孀並未醒來,只是在夢魘。
許是注意到周遭人驚愕的眼光,蕭衍微微正了正神色,眼底那絲薄弱的緊張很快沒了蹤跡,他冷冷開口問道︰「王妃可有大礙?」
那大夫拔下最後一根銀針,終于松了一口氣︰「回殿下的話,王妃娘娘吉人天相,總算是保住了性命,可娘娘身體實在太虛弱了,待會兒草民開一張調養的方子,只要按方子調養,相信娘娘很快就能好起來
聞言,蕭衍眼中的陰沉之色緩和了幾分,略略點頭,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情緒。而一旁的周管家察言觀色了半晌,小心的開口問道︰「殿下,娘娘的身體需要調養,那廚房那邊的禁令……」
自從沐縭孀被黑熊所傷,為了能讓她吃些苦頭,蕭衍特意下令不準廚房送好的膳食給她,也正因如此,她的身體才會這般虛弱,身上的傷也好的很慢。
「從今天開始,按照王妃的規制給她膳食想了一會兒,蕭衍冷冷開口,他故意不去在意心中那異樣的感覺,只想著,幾天時間,她已經去鬼門關饒了兩圈,如今他還沒有折磨夠她,自然是不能讓她死了!
「謝謝殿下,謝謝殿下!」一直守在沐縭孀身邊的凝萃面色甚是驚喜,跪在地上連連叩頭謝恩!
而周管家也看了躺在床榻上的沐縭孀一眼,微微皺了老眉,王爺本來就不喜她,故意冷落,讓她受盡屈辱也是意料中事。可現在怎的一听到她昏迷的消息,王爺就立馬從軍營里趕了回來,這會兒又解了廚房的禁令,難道真是怕遭人詬病,做的場面功夫嗎?
王爺的性子歷來反復無常,罷了罷了,君意不可揣。周管家略略一想,只笑著說道︰「是,老奴這就去傳達說罷,他連忙出了房間。
待周管家走後,蕭衍看了看依舊夢囈不斷的沐縭孀,俊眸沉沉,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半晌,他才冷冷轉身離開,不曾留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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