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百芷嘆息道︰「你放心吧,我會依照計劃行事,可,真正的幕後策劃者竟然不是那個人……」
百玹淚知道她擔心什麼,篤定道︰「百芷,我雖沒有見過幕後策劃者的真實面目,但是我相信他是可靠的,絕對可靠,因為那一次……」
她的神色變得渺遠,「我實在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那種力量,就算創世者……」
說到這里,她猛然頓住,轉身看著百芷,「百芷,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這你就別懷疑了,只管相信我好了,我過會兒便將阿甲交于那個人,五百年後的事情,權由他安排,現在,你且去找夜王,五族正在趕去突襲的路上。」
百芷怔了怔,「現在就要開始了麼?」
百玹淚點頭,「是的,現在就要開始了,臨神之淵又將經歷一場腥風血雨。」
百芷吸了吸鼻子,嘆道︰「領主級的戰斗,何止是一場腥風血雨?分明就是毀滅,不過有什麼關系?我現在只希望夜王他能夠好好的,就算我死了也沒關系。」
言罷,眼中滑出一連串淚珠子。
百玹淚臉上閃過不忍,卻道︰「既然希望夜王好好的,那麼就不要打亂了計劃,百芷,快去與他們匯合吧,也當做是見最後一面。」
百芷用手拭淚,站起身子,走到窗戶邊,倒也不急著離開,只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道︰「百玹,百芷和你從小一起長大,雖然身份有別,但百芷知道你一直不嫌棄百芷,甚至將百芷當做姐妹,百芷感激不盡,真的,在百芷心里你不僅是恩人,也是最親的親人。無論什麼事情,百芷都會無理由的相信你,因為從小到大百芷就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這件事情,也一樣,百芷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一定能夠在五百年後,釋放出夜王。」
她忽然跪在地上,鄭重地磕了個響頭,「小姐,謝謝您這麼都年來對百芷的照顧,也謝謝您給百芷成為仙者的機會,讓百芷認識夜王。若是百芷今日不幸隕落,希望小姐也能夠好好的。」
這一句話,卻是最後的訣別。
百玹淚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轉開視線,揮手道︰「百芷。去吧。」
「是。」百芷站起來,周身白光閃動,只片刻便不見了人影。
仙者的力量,不同凡響,傳送之陣竟也制作得無形無像。
杜茗裳在一旁听著,卻急得恨不得站起來捶胸頓足。
這兩人一席對話算是已經結束,可她還在雲里霧里。到最後也沒有搞清楚幕後策劃者的身份,反倒是多了不少疑問,比如幕後策劃者到底在謀劃什麼,創世者又在謀劃什麼。
最要緊的是,這個幻境透露的信息究竟是真是假。
只不待她好好思索,百玹淚便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苦笑道︰「阿甲,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明明知道百芷此去,就是和霜顏,離痕。歷羅一般,只有一死,可是,我還是這麼做了,這有什麼辦法呢?為了將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月復,用手輕輕撫模,再不言語。
杜茗裳看到一點水滴從她黑發遮擋的臉上落下,濺在地上。
莫名所以的,她的心里升起一抹疼惜,竟然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替百玹淚擦拭淚水。
她想要寬慰她,叫她不要哭泣。
百玹淚似乎感覺到有只手向自己伸來,不由愣怔,抬起頭來,卻見自己制作的木奴一臉痛色地看著自己,心里反倒咯 一下。
「阿甲,你竟然真的有自己的思想?」
杜茗裳發不出聲音,只能盯著她看。
百玹淚胡亂地擦掉淚痕,笑道︰「我就知道,你有思想,你一定能替我完成任務,太好了,我們這就去虛位。」
虛位,傳言中的浮空殿堂虛位,夜歸塵說過,這是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幻影之殿,這種不存在,並非真正的不存在,而是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尋到它的蹤影,除了創世者。
只有創世者可以涉足的虛位,百玹淚說去就去?
思索間,杜茗裳只覺有抹白光當頭罩下,旋即有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提了起來,下一個瞬間,待她再睜開眼楮之時,便已經置身于茫茫蒼白之中。
這是一個純白的世界。
前後左右,白得虛無空濛,宛如一張垂直展開的白紙,卻渺遠空曠,幾乎不達四方盡頭。
四方,根本就沒有盡頭。
她站在這純白的天地間,就仿佛只是一只漂浮的塵埃,連她的腳下也是毫不真切的白。
遠遠看去,似有透明的花朵一路鋪展,在純白的光線席啊,隱約呈現出冰雪般晶瑩的輪廓,蓮花般的形狀,嫣然璀璨。
有無聲無息的風吹過,正臨一株花朵凋謝。
晶瑩的花瓣砰然折落,發出碎布撕裂的脆響,那麼清晰。
同時,純白的盡頭傳來一聲似是惋惜的嘆息,悠長綿延,久久沒有散去。
這花,是傳言中的冰雕玉砌,開在空渺的浮空虛位,對應黃泉忘川兩岸的曼珠沙華,千年一開,千年一逝,如若凋謝一株,就要等到一千年後重新綻放。
杜茗裳听小狸貓閑聊的時候說起過。
旁邊,百玹淚輕輕笑道︰「阿甲,這里就是虛位的入口,當年制作你的本命之木便是在前方七星幻廊盡頭的懸崖上得的,說起來,這還是你的家呢。」
現在,她已經完全不將自己制作的木奴當做無本無心的人偶。
杜茗裳听著,只覺得無比神奇。
百玹淚似乎看到她眼中好奇的光芒,又道︰「七星幻廊盡頭的懸崖也是了不得的,被喚作三生三世崖,左邊可看前塵往事,又邊可側未來命運,不過神奇是神奇,只得有緣人才能夠看到,我便是與那三生三世崖無緣,走過這里幾百年。從來沒有見到過自己的三生三世。」
杜茗裳更加好奇了。
世界上還真有此等地方。
再抬眼展望,卻見前面滿地的冰雕玉砌微微顫動,像是風過無聲,透明的花瓣紛紛朝兩邊傾倒。從純白的盡頭直接到純白的中心位置,留出一條羊腸小道,有兩個若隱若現的身影緩緩從小道上行來,由遠接近,依舊純白,幾乎看不真切。
他們站立在輪廓模糊的冰雕玉砌中,左手手臂上挽著一根奇異幽藍的鐵鏈,鐵鏈上綁著鋒利的倒鉤,右手則提著一塊散發著幽光的方燈。
鐵鏈和方燈雖然散發著幽藍的光芒,卻什麼也無法照亮。
天和地依舊是純白的天和地。不被一米色彩影響。
那兩個身影在冰雕玉砌中走來,朝著她的方向微微屈身,淡淡地開口,聲音陰冷平淡,卻也畢恭畢敬。「屬下奉命在此迎接百姑娘。」
杜茗裳看著兩人,想到了風之凌的惡靈。
只有靈魂狀態的人才會呈現出這樣的形狀,她斷定他們已經死了很久。
旁邊的百玹淚道︰「勞煩兩位使者帶路。」
兩個身影道︰「百姑娘請。」
說罷,自轉身向冰雕玉砌的那頭走去。
百玹淚拉過杜茗裳,「我們跟著使者的身後,別看這里蒼白一片,實則處處都是致命陷阱。只有跟著兩位領路使者才不至于行錯,你跟在我身後,別亂跑了去。」
杜茗裳微微點了點頭,她心里知道,這是要去見百玹淚心中的那個人,也就是幻境中。她的親生父親。
雖然那個人不是真正的幕後策劃者,但看他居住的地方便也清楚,怎麼說也是幕後策劃者最信任的人。
至于那位幕後策劃者,杜茗裳猜測,力量只怕不下于創世者。
虛位是只有創世者才能涉足的地方。可這里住著的,卻是幕後策劃者看中的屬下。
由此,幕後策劃者絕對不簡單。
現在就讓她暫且看看她幻境中的父親是什麼模樣,到底是什麼身份,然後再來分析他們要干嘛。
百玹淚不知道她的想法,放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跟上兩位奇怪使者的步伐。
杜茗裳則跟在百玹淚的身後。
約莫行了一里路程,滿地的冰雕玉砌總算到了盡頭,前方展現出一張巨大的結界。
使者停下腳步,轉身對百玹淚道︰「百姑娘,里面的路屬下無權涉入,還請百姑娘自行進入。」
百玹淚點了點頭,「勞煩兩位使者。」
兩位使者欠了欠身,透明的影子像是風吹的沙子,瞬間散去無蹤。
百玹淚道︰「阿甲,來,跟在我身後,準備好咯。」
說著又伸手過來拉住她。
溫柔的手掌,杜茗裳覺得心里暖暖的。
只見百玹淚一揮手,結界便像是被人拉開的窗簾般,向兩邊展開,里面彩色的光芒頓時照耀出來。
杜茗裳被百玹淚牽著跨入結界,即刻便已經站在一座藍色的長橋的橋頭。
深藍色的長橋懸浮在深不見底的懸崖上,其間薄霧籠罩,看不清楚盡頭究竟多遠,目光所及,只有中霧氣中露出的山巒之巔,以及百步之內橋身的模樣。
整座長橋只有兩人來寬,石板上雕刻著繁復的金色古文,兩邊的橋欄則是若隱若現,仿若透明。
百玹淚對她道︰「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上長橋深處。
奇異的是,剛走十多步,杜茗裳便听到一聲驚天巨雷,抬起頭來,只見層層白雲散去,露出灰暗的天空,一道橘紅色的閃電橫空劈下,狠狠地將整個天空劈成兩半。
有股冷風從天際掃來。
怎麼天氣說變就變?
杜茗裳看著天空,只怕會來一場暴雨。
百玹淚解釋道︰「走過七星幻廊,便走過四季變換,不用擔心,這里的暴雨閃電都不是真相。」
果然,話音剛落,就見天空下起豆大的雨, 里啪啦地落在長橋上,只一會人功夫就將長橋打濕,甚至濺起水霧,可無論雨水再大,卻沒有一滴滴在身上。
一切不過只是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