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樂和潘小溪走出樹屋沒多久,相互道了別,各走各的。說是情緒低落也好,賭氣也罷,潘小溪單手反後撫模著幽冥劍鞘,尋思著自己的去處。沒有干糧沒有銀兩,沒有目的地,她拍拍胸前的獸皮衣,望著漫天飛揚的雪花,風嘯枝搖的山林里偶爾掉下幾根斷枝來,地上的落葉早已鋪蓋上一層薄薄的雪,踩踏之下咯吱作響,潘小溪把雙手放在嘴邊呵著氣,暗想道古代的輕功應該是由內功發力的吧,我雖是習武之人,這挨寒受凍的能力還真不及悅樂,人家還是彩裙飄飄,面不改色,我卻是離家出走都抖得像篩糠,可是再刺骨的寒風又怎抵得過心里的冰寒,想家了,想老爸了,我穿越的這些日子里,他可曾有想過我,亦或是當我墜下山崖早已死去?他一定傷心欲絕吧,老爸啊,我也傷心欲絕啊,有家不得歸,你說我怎麼就穿越了呢?從山崖上一摔就摔進人家的澡盆里,一沉就沉到人家的床榻上,一醒就招惹了那麼多的是非,這一走啊,估計就一了百了啦,老爸啊,我好想家里的跑步機,席夢思,按摩椅啊,這里的冬天太冷了,還有還有,我好餓啊……潘小溪的肚子極為配合的咕嚕作響起來,她捂著肚皮往四周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找個山體的斜坡處刮了一捧雪,塞嘴里哆嗦著吃了,看著漸晚的天色,尋找著避風口度過今夜再說。遠處有微弱的亮光忽明忽滅,趁天還沒黑透,潘小溪便朝著亮光慢慢走了過去。
樹屋里的麥包包拿著火摺子點亮了松脂燈,又挑撥了下燈芯道︰「妹妹,別等了,我們先吃吧,興許悅樂一發顛把破書留在不歸樓中吃大餐去了,她那麼大個人是丟不了的。」錢思語端起木碗夾了夾筷子又放到桌上道︰「姐姐,我吃不下,我怕小溪這回是存心離開的,平日里幫姐姐出去撿拾柴薪,她都不曾帶劍,你看那柄劍她都帶走了,況且,況且她問我那個問題時,我確實答不上來,也許,也許她真的生我氣了。」麥包包坐了過來,扒飯夾菜,狼吞虎咽,用力吞下一口的飯菜,才開口說道︰「可是再這麼等下去,你是想餓死自己還是想餓死姐姐呀?我實在是餓了,吃飽再說吧。」錢思語垂著頭,低聲道︰「姐姐可曾閱過《女箋》?」麥包包口齒含糊,反問道︰「可是那三從四德教育良家婦女的禮教之書?妹妹不吃飯,還有力氣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錢思語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輕細道︰「姐姐有所不知,妹妹新婚之夜,趙涵欲與我行房之時,我才發現……」
「發現什麼?」麥包包鼓著腮幫子,飯菜都忘了吞。
「發現,發現……」錢思語又羞又急得說不利索。
「哎呀,妹妹你倒是說呀,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我,我發現,發現若行房該如此那般,那麼早在出嫁之前,妹妹與小溪便是行過房了。」
「啊?!」咚咚兩聲,麥包包手中的木碗落地,在樹屋的地板上滾了幾個圈,飯粒散了開去,她胡亂抹了抹嘴角沾著的飯粒菜汁,彎腰收拾了起來。錢思語繼續說道︰「姐姐若是閱過《女箋》理當明白從一而終之理,妹妹雖是新婚當夜方才明悟,但是自當以死相拒,這才落得如此下場,可是小溪她終究同為女兒身,妹妹該如何是好,姐姐,你可明白我心之憂?」麥包包捧著飯碗蹲在地上沉默許久,抬起頭來正看到錢思語淚眼婆娑,心中一緊,拍打著衣服走過去,把錢思語的腦袋抱進自己的懷中,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伸手模著錢思語的頭發道︰「妹妹既被封了棺,發了喪,已然不算趙府的新婦,不知妹妹可曾想過回府去尋找爹爹?」錢思語窩在麥包包懷中搖了搖頭。麥包包深吸一口氣道︰「那好,以後你我二人相依為命,不如妹妹就此改換了姓名,隨我姓麥,名嘛,就用你的小字,麥秋貞可好?如若上街被認了出來,則矢口否認就說自小姓麥,父母雙亡,與姐姐相依為命,不識錢思語為何許人,至于半卷書那邊,我去替你尋她回來迎娶你,豈容得她如此負你!」
錢思語听出麥包包後半句的咬牙切齒,心中一陣惶恐道︰「姐姐,並非小溪負我,而是我不知如何面對于她,更何況是嫁給她,姐姐可知,女子迎娶女子,我朝並無先例,我一介凡女如何能開此先河?這,這不妥啊,姐姐。」
「那那那,如何是好?她能與你行房,為何不能娶你?女子與女子行房在我朝也無先例啊,年滿總要婚配,莫不成要妹妹就此守身到老,這不行,我不能答應。既有夫妻之實便要有夫妻之名,她若就此逃走與采花賊寇那些肖小行徑有何區別?不行,長姐如母,二娘不在,我定不能饒她!」
「姐姐……」
麥包包腦中靈光一閃,道︰「你不要再說了,姐姐都明白,你有所不知,我在江州結識了兩位友人,二人皆為女子卻也是相互愛慕,我看她倆遲早也要擇日完婚,你若不信,待到春暖之際,我帶你去會會她們,妹妹不必開此先河,自然有人會開了先例,到時……」她話音未落,樹屋房頂上傳來幾下拍掌之聲,麥包包隨手模出懷里的小桃木令做防備狀,大喝道︰「誰?敢膽藏匿于我樹屋之頂偷听?」錢思語抬袖遮臉道︰「莫非是小溪回來了?」
「哈哈哈。」一串爆笑之後,悅樂蹲在木窗上,探進了腦袋,道︰「原來是一對有實無名的小妻妻呀,我總算都明白了,明白了,哈哈。」
麥包包怒目微閉,嘴里罵聲鄙視小人,手上已連招數出,攻向悅樂,不料剛貼近跳進樹屋的悅樂卻被反剪了雙手,鎖夾在悅樂懷里動彈不得,悅樂看也不看她,望著錢思語勾嘴一笑道︰「怪不得我說你倆這一前一後的進了我的不歸樓,有人對你下毒,她拼了命打進來救你,見你不喝那鹽水,竟然舍命服下那砒霜就為逼你先行解毒,而後慕名尋你的歡客鬧場,她怕擾你養息,喬裝替你上陣出賣色相,取悅那些男人,氣青了臉回到你的床榻前,見你還在熟睡又換了溫柔喜悅的面色,破書莫不是真心傾慕你豈會舍命相陪,更何況你說你倆有夫妻之實,你若不傾心于她何以能有行房之實?如今人家開口要入贅,你又不表態,你當個個都像我悅樂追你姐姐這般臉皮厚呀?」她閉嘴一愣,怎麼勸別人勸得把自己都罵上了,趕緊呸了幾聲,更正道︰「呃,你當個個都像我悅樂愛慕你姐姐這般執著啊。」
麥包包在掙扎之中听到悅樂所言,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兒,那破書不僅救過自己一命而且也救過妹妹一命,這昔時的有緣人還真是咱們家的大恩人,想必真不會負了妹妹,反倒是妹妹在辜負人家,呃,悅樂愛慕我?麥包包用力眨了眨眼,晃了晃腦袋,這用力鎖著我的人居然在說愛慕我嗎?「豈有此理!」麥包包又開始大力掙扎,我要你愛慕我,有這麼死鎖著不放我的愛慕嗎?她氣惱的瞥了悅樂一眼,突然雙頰逐漸發燙起來,她要干什麼?悅樂正深情款款的垂頭注視著她,那雙眼楮里純淨如閃亮的星星,而且星星越來越近了,這這這,她到底想要干什麼?沒容她想完,悅樂柔軟的唇瓣已貼了上來,在她嘴上輕輕的磨了磨,又輕輕的吮吸了幾下,為什麼心跳這麼快?為什麼嘴唇上突如其來的溫熱感迅速變成了冰涼?她還傻傻的望著悅樂的臉發呆,直到,直到悅樂嘴角的笑容在臉上擴散。
「好香,好軟,好甜。」悅樂喜不自勝的感嘆道。麥包包這才回過神來,她被輕薄了,她就這麼當著她妹妹的面被人非禮了,她她她,她苦守十幾年的清白一下子變黑了,她扭頭一看,錢思語正用十指捂著眼楮,某兩道指縫之間有一雙烏黑的眼珠在轉動,她再回頭看悅樂,那滿臉得意的神色是那麼的刺眼,對她而言,這是赤’果’果的諷刺,天大的諷刺,這女人,實在太可惡了,打從藥鋪里和她搶大夫那一刻起,她就該記牢記,也不至于有今日。「啊!!!」麥包包內提真氣,一聲大吼,不僅把鎖住她的悅樂震退了幾步,而且身後的木窗也被她震掉入一樓地面。悅樂心中一驚,這小傻子的內力竟然如此深厚,看她呆頭呆腦的樣子,平日里一定不懂運用,看來閑暇里還得指點她幾招才行,也不至于上次遭人襲擊,還要她去搭救。麥包包被窗外的冷風一灌,冷靜了許多,往窗口外一看,擋著窗風道︰「你這無恥之徒,還不趕快下去把我的窗門撿回來安上?把我妹妹凍壞了,我要你小命。」悅樂啞然一笑,果然是小傻子一枚,欣然領命而去。
錢思語緩緩移開臉部的十指,看著雙臉酡紅的麥包包,她不知姐姐是怒紅了臉還是羞紅了臉,可方才那一幕令她想到潘小溪第一次離開錢府,離開她的時候,那一吻比這一幕更久更深情,不禁也羞紅了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轉眼就馬年了,時間過得真快,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開足馬力,一馬當先,馬到功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