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吳隱中為老太太診了半日,到了夜半時分才出來。(百度搜索4G中文網更新更快)老太爺等人慌忙迎上去︰「如何?」吳隱中緩緩行到了簾外才止步回頭,嘆道︰「毒入骨髓,藥石無醫。」
老太爺大驚,身子都似有些站立不穩了。何蓯立三兄弟忙將他扶住,又返過來問吳隱中︰「吳大夫這話,可否說詳細些?」
吳隱中搖頭嘆道︰「老太太這毒並非一兩日,乃是長期毒藥浸婬所致。去年那時我為老太太診脈,就診出她精元虧損,恐時日無多,只是當時卻未曾料到乃是中了毒。按如今脈象來看,老太太的脾胃肝心肺皆已受損,至多不過半年時間便要——」說到此處他停了停,又問老太爺等人︰「怎麼,這些事九姑娘都不曾告訴老爺們?」
老太爺怔住,何修原沖出來道︰「她狼子野心,投毒害人,又如何會說出來?!依我說就該即刻把她押送去官府,治她個殺人弒親之罪!讓天下眾人看看,此女其心何其毒也!」
一簾之隔的側廳內,女眷們都在此靜坐,關注著榻上老太太的動靜。听得何修原這番話,浣華不由地道︰「琉璃干嘛要害老太太?把老太太害死了,對她有什麼好處?」
旁人俱都看過來,浣華硬著頭皮往齊氏處看了眼,哪知齊氏今日竟未理會她,瞥了她一眼便又眼觀鼻鼻觀心坐了端正。梁氏見狀看了眼余氏,不由露出絲詭異的笑來。余氏卻是不覺。端坐在上首,不時地往榻上看一眼,一面陰沉著臉說道︰「她起心謀害祖親,自然有她的原因。總之掌管老太太飲食的獨她一人,除了她以外誰有機會行凶?老四說的對,對這樣的人,就該嚴懲!」
淑華與毓華合坐在一張長錦凳上,聞言也抬頭看了看她,但隨即又低了頭下去。
浣華皺緊眉頭,想了半日仍是搖頭道︰「不,我不相信是她做的。」
余氏瞪她一眼,站起來,「這麼說。咱們倒是冤枉她了?」
浣華待要分辯。蘇姨娘忽然站起來。「八姑娘九姑娘一向要好,這時候心里難免有些過不去。還是顧念老太太的身子要緊,夫人莫要見怪于她。」說著與浣華一使眼色。浣華縱然不甘心,便也只得低頭起身,走出了門去。
余氏沉哼著落了座,蘇姨娘看一眼她,走到榻邊去替老太太掖被角。
浣華才出門檻,便見采芹守在階下,見得她來,像是等了許久一般箭步沖上來,說道︰「姑娘,不好了!方才莊子上來人說蕊兒回府來了!」
「蕊兒?!」浣華怔住。「她來干什麼?」
采芹焦急地︰「多半是听說九姑娘出了事,所以情急之下趕回來了。我方才去角門問過,並沒有人見她進來,這會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浣華一想蕊兒若來,那多半是幫了倒忙,余氏這會子正恨不得把琉璃押去官府殺了,蕊兒若是私自回府,豈不更治她個連坐?指不定還要給琉璃定個什麼罪名呢。便連忙與采芹道︰「她要進府只能從東南小角門入,那你快去門外迎迎,萬一讓大夫人發現,到時就不好說了!」
采芹點頭,忙不迭地下去了。
浣華想起這消息竟然傳到了莊子上,指不定連京中權貴圈子里都會漸漸傳開,不管琉璃會不會被洗清罪名,這沾染上了是非,名聲傳出去便也不好了,便不由得替琉璃發急。
琉璃在禪房里呆了一日,壓根沒有半個人前來過問,更不用說送茶送飯,到了夜里便餓得前胸貼後背,但好在眼下正值盛夏,不至于饑寒交迫,想起這也不是頭一回,便也只得強逼著自己淡定。到了夜深時終于熬不住困倦,月兌了身上一件比甲,當抹布把禪床上的灰擦干淨,和衣躺下來。
進府來這兩年,她總共被囚過三回,除了這回,有次是險些被打做賣身丫鬟,二是被齊氏陷害弄砸了瑞惜三朝宴。三朝宴那次她滿心以為自己將過不去那關,不料老太太竟然不顧余氏怒氣把她護下了,余氏丟了面子又受了氣,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一直對她懷恨在心?
她忍不住嘆氣,這些事情實在不是她想想就能得到真相的,就像當初翠瑩與甜兒之死,她滿心以為是余氏與齊氏,但結果卻是蘇姨娘,又像這次,她怪上馮姨娘,以為她是凶手,但結果卻是無辜,她這次猜度余氏,不知道會不會又有別的什麼結果?
她攏了攏衣襟,小心地把腳蜷起來。
才剛要把眼楮閉上,忽然後窗外起了陣悉梭之聲,她凝神听了听,不像是老鼠,才要起來,就見後窗之上突然出現了個人影!琉璃以最快速度爬起來,從屋角找了根門拴在手,悄悄地移步到後窗旁。
這個時候鬼鬼祟祟跑到這里來的,難保不是某些人派來作惡的什麼人,她不得不提防些。
後窗因為早已被鎖,因為來人推了幾下並未推動,琉璃當他就要作罷,不料他(她)竟然低喚道︰「姑娘,姑娘!您在里面麼?」
琉璃一听這聲音,手上門拴頓時 當掉下地來!
是蕊兒?好像是蕊兒?!
「姑娘!九姑娘!你還好麼?」
窗外的聲音漸帶了絲哭音,琉璃鼻子也酸了,是蕊兒啊!真的是她!
她穩了穩心神,快步走到窗邊,沖外頭道︰「蕊兒,你怎麼來了?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後窗上糊著窗紗,庭園里有月光,琉璃隔著這薄薄一層紗,見得外頭那張模糊的臉。她又瘦了些,下巴很尖了,肩膀也很單薄,隨著抽泣聲在微微抖動,整個人像道花木精魂一樣站在窗下。她心底里忽然有道暖意在升起,左手壓向她按在窗紗上的右手,說道︰「你的病都好了麼?我不是要你不要來見我了麼?你怎麼不听話?」
蕊兒哭聲更大了些,緊緊壓著她的手道︰「奴婢听說姑娘又被受苦了,就忍不住過來了。老太爺他們都老糊涂了,姑娘怎麼可能會是投毒害老太太的凶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姑娘你可不要認栽!」
琉璃點點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怎麼可能認栽?」她抬頭看了看外頭月光,顯然剛交子時,于是問︰「你是怎麼進來的?有沒有人知道?」
蕊兒抹了把淚,搖頭道︰「奴婢是經後園門賴五那里進來的,沒有人知道。賴五如今已知道你就是九姑娘了,我原以為還要費番工夫才能進來,哪知他今日見得是我,竟慌不迭地把我拉了進門,還說‘不得了不得了,九姑娘要遭大難了’,要我趕緊想辦法把你帶出府去呢!」
琉璃听得她走得賴五這邊,當下贊道︰「你果然還是警醒的。」一面又皺起眉來︰「為什麼說我要遭大難,莫非你和他听見了什麼?」
蕊兒點頭︰「正是,四老爺和大夫人他們都說要把您送到官府去,就連大老爺也默認了,現在老太爺也點了頭,就等天一亮便要讓府尹過來拿人了!所以奴婢一想,趁著人不知鬼不覺,姑娘就此出去也好!反正這何府也沒人把您當主子,不如就此撿條命出去!」
琉璃听完半日無語,余氏果然對她起了殺心,她要是去了官府,那她縱然無罪也變成有罪了,有她父親余右丞作後盾,她還會讓她有見得生天的機會嗎?將她以投毒之名送進去,借官府的名處置了她,到時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說是她容不下這個庶女!
琉璃一陣膽寒,余氏下手,果然不留余地!
「姑娘,這里沒什麼好留戀的了,奴婢這就讓賴五過來撬了窗子,你跟我出去吧!」蕊兒含淚哀求著。
琉璃看著她,緩緩搖起頭來,不,她不能就這麼走了,她就這麼出去,豈不便宜了余氏?!往日蘇姨娘勸她一道扮倒余氏時,她尚且心存猶豫,如今看來,果然是她不殺她,她亦要殺她!到了這地步,她又如何能一走了之,好讓逼得她無處容身的余氏繼續在此逍遙?!
「姑娘……」
蕊兒還要再勸,她搖頭止住她,沉聲道︰「我是不會就這麼走的。打進這座府門起,我就跟自己說過,將來要出這個門,我也要堂堂正正昂首闊步地走出去!如今我又豈能當個逃兵?趁著無人發現,你快走吧!莫要被我牽連。」
蕊兒愣了愣,轉而失聲道︰「姑娘如何說這種話?姑娘不走,奴婢豈會不顧姑娘死活苟且偷生?奴婢若是這種人,今夜便不會來了。我知道姑娘仍然恨我,我無以表白,此番既遇上這種事,便讓我陪著姑娘一道下地獄好了!」
琉璃心一軟,扭開頭去,「我本是要你在外養好傷,再作安排的,你又何苦再來淌這趟渾水?」
蕊兒只是哭。琉璃嘆了口氣,便又抬起來壓向窗紗道︰「你既不肯走,咱們也不見得定然會死。我問你,你眼子可都利索了,行動可都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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