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睜開眼楮的時候,滿心以為要麼到了地府,要麼又是回到什麼從前什麼時候了,不過當她看清了面前景物,又倏然地放了心,她竟然還在宮里,身邊蕊兒正在給她更衣,而她所躺的地方卻是方才所處的旁邊那座敞軒。(听說在八零書屋看書的菇涼們,都能穿越了!)外面陽光也還很大,遠處姑娘們也都還在悠閑地走動,看來,她只是暈了一會兒。
「姑娘怎生會掉進水里?要不是剛巧慶王爺的人剛巧路過救了你上來,險些要出大事!」
蕊兒一面替她梳頭,一面哭著。
琉璃听著這話,回想起方才瀕死之時,的確是被個人拎了上來,她還依稀記得那雙冷厲的眼,瞪著她的時候就像兩道寒冷的箭一樣。難道那就是慶王爺的人?
「姑娘?」
蕊兒推推她,給她梳頭的手也停住了。琉璃回過神,皺眉道︰「我沒事。是何毓華想殺我。」
「什麼?!」
蕊兒差點沒跌倒。
琉璃冷笑了聲,攬鏡看了看,還好,除了劉海下擦破了些皮,脖子上多了道勒痕外,並沒落下別的什麼傷。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當你絕情的時候,有人說你心狠,當你仁慈的時候,又總是會把自己帶到絕境。這一世她為了專心謀求自己的前程而不想殺何毓華報仇,可何毓華卻在處心積慮地想要殺死她!可見,人是不能心軟的!
拾綴整齊之後,蕊兒就被帶出去了。走的時候萬分不安,琉璃卻很鎮定。
出了敞軒,正好聖上與皇後都已到達沁芳亭,準備與各大臣及女客說笑談天一番,而後為鎮國將軍指婚。
姑娘們都開始往沁芳亭的方向走去。♀沁芳亭以珠簾為界,也分成了男女兩邊。但是氣氛仍舊輕松,顯然是經過這一下午的游園,眾人心中對于皇宮高不可及的陌生感也漸漸消去了幾分。
琉璃四處搜尋毓華的身影,看見她神色未定站在合歡樹下與聶氏說話,似乎也在搜尋著她。等她目光忽然與琉璃交接了,那身子便如同見了鬼一般,晃了幾晃後。快步走到了沁芳亭下。與長公主攀談起來。
原來她也怕!
琉璃只做不經意,也走到她身後一株紫藤樹下。因為是散座,除了前排二十來張桌子是為有身份的大臣與官眷坐的,其余都無甚麼規矩。也有許多人是站著的。琉璃借著紫藤遮擋,站到了最後,現在這時候要取何毓華的性命實在太容易了!她只要拔下旁邊誰頭上一根釵子,往一臂遠處她的喉嚨口一插,她就必死無疑!
誰也不會料到這個時候會有人行凶,她更不會料到她有這個膽子,但是,她與她之間的仇恨就平息了嗎?她上輩子丟掉的命以及脖子上這道勒痕就能因為她的死抹去了嗎?
不,那太便宜她了。她豈能讓她死得這麼痛快?何況。為了她這一死。白白賠上自己的命,也太不值了。
她盯著她高盤的發髻,悄悄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握住那發髻上一枝珠釵。
要報仇有很多個辦法,不一定非要殺人。
握住那釵子正要拔出。這時候她突然听得耳旁多了道陌生氣息,還沒等她回頭,她整個人已經連同手上的珠釵一起滾到了紫藤樹後!
「把它給我!」
面前有個人在命令她,但是他很高,她趴在地上只能看到他的腰身。這種嚴肅的場合居然有人這麼大膽!她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抬起頭去看這人。
原來是個武將!他穿著武將的官服,緋色袍子上繡小獨科花,雖然未戴官帽,只束著個冠,卻看得出還是個二品的大官!可是即使是大官,就能夠隨便命令她麼?琉璃看了看手上的珠釵,慢條斯理將它揣進了袖子。「大人好歹是個將軍,當著這麼多人在場對個女子無禮,就不怕言官告狀麼?」
「你還知道言官?」這人冷哼著,目光又盯著她袖子。「我警告你,你眼下不得輕舉妄動。」
琉璃冷笑︰「大人知道我要做什麼?」
他皺緊眉看了她半刻,道︰「那你要做什麼?」
「無可奉告。」
琉璃揚唇冷笑了聲,退開兩步,轉身離去。
再回到原處,站立的人大多已經坐下來了。毓華頭上金釵被拔,此時半邊頭發已經散落,女人一輩子修煉的是什麼?是德言容功,這麼多人面前她披頭散發,丟的是她自己的臉嗎?聶氏連忙地喚宮人去叫紅玉。然而這會子宮人們都在忙著侍候聖上與皇後,哪里有人空閑。四下里已有人往她望來,但面對她的焦急都透著幾分幸災樂禍,並無人出手幫忙。
琉璃往毓華臉上掃了一眼,緩緩依著浣華坐了下來,不讓她看到毓華的窘狀。心性單純的八姑娘要是見到了,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出手幫忙。她如今是成了心要毀掉毓華,又怎麼可能任她去補救?這里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人舉辦的宴會,這里齊聚著全天下所有有權勢的人,她這樣舉止浮夸,輕的丟的是臉面,重的則要承欺君犯上之罪!
任憑皇後對她印象再好,也敵不過在如此多人面前失了禮數去!她徐琉璃能夠助她,同樣也能夠毀她!
慌亂失措中的毓華收到她的目光,頓時變了臉色,仿佛想到了什麼似的,寒著臉往她這里瞪過來。
琉璃氣定神閑搖著團扇,听浣華繪聲繪色說起方才見過些什麼人。
珠簾盡頭忽然響起一陣絲竹之音,原來來客都已就座,新封的定北王與夫人也已經到了,正坐在太子座下頭一桌。此番定北王封王,按說夫人梅氏也該順授個王妃才是,哪知並沒有,只是依榮祿大夫的品級封了個一品誥命,也不知什麼道理。
琉璃隔著珠簾打量這定北王,這是她頭回見著他真人,上世她死時他還在北邊兒打仗,只听人說過他身段極魁梧。如今雖是隔著珠簾相見,竟也看得真切,果然一看便知是個久經沙場的武將,就連和顏悅色時也帶著幾分說一不二的氣魄。
慶禧帝與眾人致辭︰「今日是中秋佳節,朕與皇後,要趁此良機為新封的鎮國將軍指婚,想來眾卿早已知道了……」
琉璃自然也是頭一回見聖上。這位斬殺了徐師叔家一門百余人口的劊子手,發須已有些花白,雖然腰背已有些微彎,但是目光依舊透著果決。琉璃一面听著慶禧帝說話,一面關注著毓華那邊動靜。這時皇後已經拿出了一份看中意的閨秀名單,正交給慶禧帝過目。皇後每讀一個名字,場中被點到名的閨秀就需要站出來走到慶禧帝與皇後面前站定。
名單一共有十個人,第三個就是毓華。
不得已將散發胡亂塞進了發髻的毓華慌忙站起來,走到皇後跟前行了禮。隨著她的走動,底下人皆不由的低聲議論起來。這麼多雙眼楮瞧著,怎麼會看不到她凌亂的頭發?慶禧帝皺了眉,卷起名單正要斥責,皇後率先沉下聲道︰「何毓華,你這妝容是怎麼回事?!」
毓華猛地一震,不由自主跪了下去。但是因為腰間的不適,下跪的姿勢也顯得很別扭。
皇後厲斥︰「你就頂著這麼一頭凌亂的發髻來見聖上與本宮?!」
毓華咬著下唇叩頭︰「皇上恕罪,娘娘恕罪!」
這個時候說什麼理由都是錯,她倒也明白這個理。
珠簾那頭的朝臣听得皇後訓斥,也漸漸沸騰起來,好些人都在往這邊張望。而最焦急的自然是何府一眾老爺並老太爺。老太爺站起來,急步走到皇上面前,一看地上跪著的毓華,也不由驚得呆住,轉而朝慶禧帝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娘娘恕罪」
慶禧帝將名單往旁里一扔,道︰「先將她帶下去!」
老太爺驚惶地望著毓華被帶走,顫抖得說不出話來。皇後娘娘倒是緩了緩顏色,說道︰「何尚書年紀大了,先回座罷。」
老太爺這才又謝恩起身,顫巍巍回了座去。
女眷這邊也早就炸了鍋,齊氏梁氏聶氏皆都面面相覷露出懊惱之色,面對四周異樣的目光卻又只能強裝鎮定。浣華也慌了,口里喃喃直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唯一從容的也許只有琉璃,她冷眼瞧著,一面拿了顆金絲瓜脯放進嘴里。
也許她一直都想錯了,她曾經以為何府長房始終是她名義上的家,長房強大了將來也會給她間接地帶來一些好處,所以不遺余力為毓華的婚事出謀劃策,一方面自然是想著早點打發她出門,好專心對付余氏,另方面自然也是想長房能夠攀上祈府這棵大樹,以致于實力上能夠與三房平衡。可是現在事情卻不是這麼發展,何毓華就算嫁到祈府,長房最後就算風光大勝,她們又會記得琉璃什麼好處?
所以她的未來跟長房的榮衰沒有絲毫關系!她的未來在于她能不能給予別人榮衰!
何毓華被拖下去,皇後又在往下念名字了。兩邊人俱都緊張著,擔心著這十個人里會沒有自己,又擔心著自己儀容會不會也有不周整的地方。而另外還有一些人,也有著內心里一些顧忌,由衷地不願意自己府上的姑娘被選中。終于余松如上了去,阮棋兒也上了去,一連九人,竟個個是當朝權要府中的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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