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終歸不能，于是也就不動聲色道︰「你們煎藥不在二房的小廚房煎就好了麼？何必巴巴跑到大廚房來？」一面又看了那滿臉不甘的廚婦兩眼︰「你也是的，眼下也不忙著做什麼了，騰個灶給她又怎樣？犯得著在這大年夜起爭執？回頭讓王爺知道，也有你受的。」
那廚娘急了，但是不忘先彎腰行禮︰「奴婢王二花，是吳大總管點了來管這大廚房的，回女乃女乃的話，不是奴婢不讓，實在是丫頭太氣人了，她要煎藥便煎，卻又說什麼莫姨娘今兒沒吃晚飯，非要咱們又重新給她做一頓。還要好湯好飯的，奴婢這里正準備著明兒早上的席面，哪里有空侍侯？女乃女乃可莫听她一個人的，冤枉了奴婢。」
琉璃盯著她直到她回話完畢，看她著裝雖然粗陋，但是禮數卻還是周全的，便說道︰「你原先在哪里當差的？來多久了？」
王二花道︰「奴婢原先在正院廚房里當差，來王府已經有四五年了。」
琉璃點點頭，再問那丫鬟，「你們姨娘為什麼沒吃飯？」
丫鬟道︰「這大過年的，姨娘一個人在房里，吃不下。」
琉璃揚了揚唇角︰「怎麼這會子就不是一個人了麼？」
丫鬟一窘，囁嚅著答不上來。
琉璃驀地把臉沉下，「姨娘就是姨娘，肚子里就算懷著主子也還是半個奴才！二房里有小廚房偏跑到大廚房來尋不自在，你這是跟我耍矯情麼？還尋我要公道，滾！」
丫鬟這才知道厲害了，立馬跪下，說道︰「大女乃女乃息怒，並非奴婢有意過來搗亂，而是二女乃女乃說了。大過年的房里熬藥不吉利，便不準我們開火。姨娘沒法子，這才讓奴婢到大廚房來。」
琉璃看她神情。這會倒像是說真話的模樣了，這種事毓華不是做不出來。而今兒夜里的家宴上獨獨沒有莫姨娘，她借機拿大訴委屈應該是有的，卻沒這個膽子自己跑到大廚房來搗亂。因為姨娘不列席這是規矩，她就是再恃著肚子里那塊肉也越不過這個理去。心里不忿，便就借著何毓華拿捏她而鬧到這里來了。
想了想，琉璃回頭對海棠耳語了幾句，再轉回頭來與王二花說道︰「你挑幾個菜做了讓她送回二房去。順便讓人把藥給她煎了，不過，飯菜和藥一定要她當著面吃了沒事才讓她拿走。她要是不試，你就不送。」
王二花連忙點頭稱是。
那丫鬟盯著琉璃看了兩眼。才又垂下頭來。
琉璃也掃了她一眼，才又去問明兒早上去拜宗祠的事情。
出了大廚房，海棠就在穿堂下攔住她了，「方才問過銀柳了，確實是有這麼回事。不過她說她也沒料到莫姨娘會讓人直接去大廚房鬧。莫姨娘心性也是強的，二爺飯後又沒有回房，這麼一來，其實是想鬧的王爺夫人都知道。」
琉璃皺著眉，想起席間何毓華緊盯著自己那番模樣。總覺得她在琢磨著什麼詭計似的，而方才那丫鬟看起來也不簡單，這兩人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系？而跑到大廚房來煎藥，這真的全部都是莫姨娘授意的嗎？
想了想，她回頭與海棠道︰「去把劉威叫到朝慶堂來。」
海棠飛快去了大廚房。琉璃一邊走一邊問葉同︰「你跟劉威兩個人，跟蹤的工夫哪個好些？」
葉同模了模鼻子，說道︰「小的拳腳上稍勝，跟蹤取證的話，劉威強些。」
琉璃一笑︰「你怎麼知道我還要取證？」
葉同臉色微赧，「女乃女乃既然要跟蹤，自然就要取證，要不跟蹤做什麼。」
琉璃笑笑，點點頭。
前腳進了正廳，劉威後腳就到了，琉璃揮退了左右，坐下道︰「我听葉同說你跟蹤的手法甚好，你眼下就幫我去辦件事兒。」
劉威道︰「女乃女乃吩咐便是！」
琉璃喝了口茶，使了個眼色給海棠，海棠上前，與他耳語交代了。
劉威沖琉璃抱了抱拳，轉身沒入夜色下。
何毓華也許不一定會想到拿莫姨娘來對付琉璃，可是莫姨娘肚子里那孩子，卻是她始終會處理的。算來眼下都四五個月了，再往後一點孩子就成形了，也不那麼好墮了。其實一個莫姨娘又算什麼，何毓華真正要除掉的，是那個有可能成為庶長子的孩子才對。今兒夜里幾乎所有人都去了後院看戲看雜耍，這個時候是最好下手的機會，她不相信她會忍得住。
看著劉威走後，琉璃才放下心來休息。有了這樣的人在，就沒有察不破她詭計的可能。
而今兒夜里府里人都沒多少歇的，呆會兒戲要唱到子夜，然後要磕頭拜年，五更天又要趕往老祈府去祭拜，接著又得預備早飯。王府里能人還是挺多的，如果說不需要防著梅氏與何毓華搗亂，其實她也不需要怎麼勞累，只需要安排下去，自然就有人听話去做了，可惜總是不想在這當中鬧出事來，所以神經也格外繃得緊些。
在榻上稍稍歪了會兒，便就也得去浣花樓陪著公婆听會兒戲。
祈允恪不知得了件什麼好寶貝，拉著祈允灝在芙蓉樹下翻來覆去地欣賞，琉璃在廊下遇見李行，听得他這麼說便也就不理會了。
進了浣花樓，好戲已經開場了，滿院子坐著人，除了王府主子，還有好些體面的奴才，有些是從老太爺與老太太那輩就留下來的人，原本都留在老祈府那邊，今兒也一道接過來了，還有些祈府族里的旁支，也都跟了過來。琉璃因為不認識，笑著點了點頭，就當是打招呼了。見著族里的小孩子，也讓蕊兒打賞些銅板兒及糖果。
琉璃的位子在定北王及梅氏左首，都在樓上看台，旁邊燒著好幾個大薰爐。定北王看關羽大戰長阪坡看得捋須擺首，見了琉璃坐下，便說道︰「這戲班子不錯！回頭你打賞這關羽五十兩銀子。還有先前那張飛，也賞個三十兩！」
合著老爺子今兒就听三國那些事兒了，琉璃看著他，說道︰「王爺，這賞銀子的事兒我可管不了，這大庫鑰匙不在我這兒呢。」
定北王愣了愣，這才想起琉璃沒當這個家呢，眼下不過是代掌兩日。于是就看了眼梅氏。梅氏忙低頭應了聲︰「我這就回去拿銀子去。」
等梅氏起了身，定北王沉吟了一下，說道︰「我上回到你院里見著你們廳堂里沒幾件擺設，大庫里有好些瓶兒罐兒的，回頭你喜歡什麼，去挑幾件。」
琉璃頓了下，一笑，說道︰「多謝王爺。」
再看他一眼，心里又生出另一番計較起來。
何毓華在旁瞧見，嘴角抽了抽，又無聲地轉回了頭去。
琉璃對這些武戲沒什麼興趣，也就看個熱鬧，不過老爺子喜歡，她做兒媳婦的也只得陪著。看到周瑜打黃蓋上場，正準備起身去活動活動，樓梯忽然咚咚咚響起來，緊接著有人急跑上來，說道︰「夫人，二女乃女乃，不好了，莫姨娘不好了！」
梅氏刷地沉下臉來「大過年的，什麼好不好！下去想好了再來回話！」
這里琉璃心下卻咚地一沉，問道︰「出什麼事了？」
來人是個婆子，顯然是急得慌了神，听見梅氏訓斥立馬就噤了聲，但听見琉璃問話，看了眼梅氏才又重新開口︰「姨娘方才在廊下看煙花，不慎一腳從石階上踩空滾了下來，現如今滿地是血，也不知如何是好。」
「老二呢？」
定北王拍案起來。
婆子嚇了一跳︰「二爺不在，不在屋里。」
琉璃連忙道︰「吳忠快去請大夫來！海棠快去打听打听二爺上哪兒去了？！」她使了個眼色給海棠。
終歸不出她所料，到底還是出事了，莫姨娘院子里也不是沒有人，怎麼會突然踩下石階？說這是個意外，打死她也是不相信的。只是眼下梅氏與何毓華不動，她也不好動。
定北王喝道︰「還不去瞧瞧？！」
梅氏這才起身了，與何毓華一道下樓去。定北王指著琉璃︰「你也瞧瞧去，看什麼情況。」
琉璃點頭，帶著葉同與月桂就下樓了。
到了二房，便听炮竹聲中莫姨娘的慘叫聲尖厲地傳來。
梅氏到底還是心疼孫子的，到了門口腳步就不由得加快了。何毓華落後幾步，想了想也還是緊跟上去了。琉璃到了二房後院門口一瞧，只見莫姨娘還躺在地上，雪地里已經被染紅一大片，而不少丫鬟婆子正在旁邊點薰爐鋪棉被給她取暖。
琉璃在門口站了站，葉同學了兩聲蟲子叫，但是四下寂靜無聲。葉同道︰「劉威不在附近。」琉璃點頭︰「那進去吧。」
進了院內，大夫已經來了，梅氏正在使喚婆子們將翻滾中的莫姨娘放上棉被，抬進里屋。大夫診脈查看的當口，梅氏沖琉璃道︰「你來做什麼？這兒沒你的事！」
琉璃嘴角一動，說道︰「我知道沒我的事兒，可惜我奉了王爺之命前來，這會子也不能走。」
梅氏恨得牙癢癢，沉臉回到屋中一張圈椅上坐下，指著守在門口的下人婆子們，喝斥道︰「這是二爺的骨肉，是王爺的長孫，你們竟然這麼不小心，還不給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