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壯士,放開那個漢子 第二十七章 欠債

作者 ︰ 赤落

殘陽把西方的天空染成了玫瑰紅,如綿如絮的雲彩宛若一匹匹流光溢彩的蜀錦,瑰麗華艷,濃墨重彩得驚心動魄。偶爾有歸巢的倦鳥劃過天際,配著那艷的天色,讓人心思迷醉。

宋文婧坐在車里,望著外頭的景致,累得昏昏欲睡。

劉思言還和李修吾說著些什麼,臉蛋看起來還是白白女敕女敕人見人夸的,果然小姑娘體力好,瞪個高跟鞋都比她這把老骨頭中用。

「你跟我一起走吧。」

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穿著黑色運動鞋的腳,腳很大,鞋面很干淨。李修吾雙手搭在口袋里,背著光低頭看她。

夕陽的余暉穿過他的發絲和耳側,好似把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色,他披著霞光,微微笑著,眼神如雨夜里崢崢嶸嶸的葉片,光影浮動。

「你……明天又休假了,有沒有那麼閑啊?」烈日當頭忙了一天,她神色很疲倦,整個人都沒有什麼精神。

他同她坐到了一處,她立刻就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氣息,有些像陳年的松木和剛剛割開的青草味混合,深沉里頭透著些清冽。

「累了吧?」他拿了根煙出來,啪地打響了打火機,那突然竄起的火焰跳動著,點燃了煙絲,明明滅滅。他深吸了一口,朝著窗外吐出淡淡的煙霧。

「你是因為什麼原因離開隊里的啊?」這事她一直沒有想起來問,如今倒是願意听听的。

李修吾夾的煙的手指一頓,隨後將手中的煙遞出窗外彈了彈煙灰,又湊到嘴邊狠狠地吸了一口,便將煙頭掐滅扔了出去。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沒看她,也沒說話。

她也不急,默默地等著,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轉過了頭來。他的呼吸里混合著煙草的味道,有種直沖鼻腔腦門的猛烈感。

「因為不想整天拼命。」他說這話的時候,雙眼就如兩潭靜謐的冬泉,悄然無聲,寂然無波。這雙眼,冷靜淡定得有些刻意。

他不想說。

宋文婧察覺到這個事實的時候,心里頭免不了生出了些許的別扭,感覺又酸澀又空落落的。不過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了,他有什麼理由跟她掏心掏肺的,他又有什麼理由要事無巨細地匯報給她?

她攥了攥手心,又松了,「晚上去喝酒吧?」

李修吾看向她,臉上帶著些驚詫,「怎麼最近酒癮這麼大?」

「沒你煙癮大。」他一听,嘴角就不受控制地翹了上去,眼底唇邊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下次不當著你的面抽了。」

有些話听來,即使是敷衍和哄騙也是莫名的好听,就如這話,多美麗啊,美麗得讓她幾乎忘乎所以。不過,她要是真的忘乎所以了,她就不是鐵石心腸的宋文婧了。

「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管不了。」

「抽個空管管,我一個當兵的,听命令听習慣了,沒什麼自覺性。」他的身後是落日余暉繪成的水粉畫一般的美景,讓她的心頭不受控制地發燙。

「找其他人管你去,我沒那個閑工夫。」有些人天生就不會說好听話,就比如說她,而面對他時,她就更說不出來了,再柔情蜜意說出來也是尖酸刻薄。

「你哪有那麼忙,就賞個臉管個吧。」李修吾唇邊的笑意越來越肆無忌憚,甚至要比西邊的雲蒸霞蔚還要燦爛。

宋文婧看著他死皮賴臉的樣子,不耐煩地皺起來眉頭,「你是不是犯賤啊?!」

「嗯,就犯賤。」

這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心頭的堅冰融化的聲音。她一定是上輩子殺了他全家,這輩子才有幸他這麼盯著。

他也沒多話,大手攥住她的手腕,車門一開,就把她牽了出來。她還有些魂不守舍,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周遭密集的視線。所有人都看著牽著手的二人,眼里或是驚訝,或是了然。而其中有一道目光,甚至恨不得將二人的相執的手燙出一個洞來。

劉思言正和向陽說著話,看著二人牽手走過來,她的冷靜就開始出現了些許的顫動。向陽望了望緩緩走來的二人,又低頭瞧了瞧面前的女孩,默默地搖了搖頭。

「向陽,晚上把車開回大院去等我。」

李修吾習慣性地勾著了宋文婧的脖子,這個時候她才如夢初醒,像被燙到一樣甩開了他的手臂,末了還咬牙切齒地瞪他一眼。

向陽點了點頭,轉向不肯露出絲毫脆弱神色的劉思言,「我順帶送你回去吧?」

劉思言仰起頭擠了絲笑容給他,搖了搖頭,削肩上的黑發也柔柔地飄起,「不用了,我回台里有點事。」

她轉頭望了望宋文婧,剛想說話就被李修吾搶先了,「我找文婧有點事,不知道領導能不能讓她直接下個班?」

她側頭看向李修吾,背在背後的手攥成了小小的拳頭,她扯了扯嘴角,眼里是沉靜的一片涼薄,「當然可以。」

向陽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演戲,最後撂下一句「我去開車」,就邁著長腿走開了。

他們這是在引火燒身。

天幕的色澤逐漸深沉,由原先的蜀錦變成了淺色的天鵝絨,有稀稀落落的星辰現出了身影,西邊還有一絲混沌天光,將路邊林子的婆娑樹影映得有些詭異。

「我今天突然想到了我凌晨被劫持的那次。」

李修吾開著車,宋文婧撐著手肘,眼神不知道落在窗外的何處。

他迅速地轉頭看了她一眼,接著又望向了前方的路面,這段路前幾天被軍用車軋壞了路基,開起來有些顛簸,車身起伏不定轟隆作響,不是什麼談心的好時機。

「然後呢?」

「你知道我當時看到你從一束束強光中走出來時的心情嗎?」她的眼神仍然望著窗外,始終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說說看。」

她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低頭望著自己腳上穿的白色帆布鞋,在黑暗中,那雙鞋白得有些刺眼。

「我**地覺得你是乘著七彩祥雲而來的齊天大聖。」

「所以,你想听我說希望時限是一萬年那種話嗎?」他看著終于恢復正常的路面,帶著些笑意調侃她。

不一會兒,車身終于穩了下來,她又恢復到剛才手肘擱在車窗上撐著額頭的動作,「我只是希望,我不會有一天絕望地拿著劍指著你,不對,應該是槍。」

這是假話,真話是,那一刻,她很想獨佔這種安全感。可她不敢說。

李修吾轉頭深深地望了一眼她的側臉,眼色沉得如同斷崖旁的深淵。

「一年前,我被隊里的一個逃兵踢斷了三根肋骨,肋骨刺進了肺里,傷得有點重,然後從此,我就無法再進行長時間的高強度訓練了,所以,只能離開隊里。」

宋文婧神情一滯,懵懂地轉頭看他,「一年……前?」一年前,是他們分手的時候。這是巧合,吧?

「記不記得那次向陽打電話給你?那個時候,我其實不是喝醉酒,而是在醫院,他希望你來看我一眼,但是你沒有,然後我就在想,如果他老老實實地說我病危,你會不會心血來潮地來看看,後來想想,可能也不會,宋文婧是多麼鐵石心腸的姑娘,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話,像一把把泛著寒光的刀子,不留余地地狠狠扎上了她的心頭,扎得她必須要很用力,才能繼續呼吸。

她鼻腔一陣酸,這種情緒,像是委屈?可是她有什麼臉面委屈,她沒有再去見他一面是事實,她鐵石心腸……也是事實。

宋文婧深呼吸好幾次,拼命地壓抑喉頭涌來的一陣陣苦澀,還有胸囗揮之不去的憋悶,「你……為什麼會受傷?」

「因為我被人甩了,狀態很差。」李修吾掃了她一眼,目光一如既往地讓她讀不懂。

她沒吭聲,只是低著頭,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因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好像下一秒她的心髒就會爆炸。

男人絕情起來,真的更讓人不好受。這番話說得,就是硬生生地在往她身上捅刀子。

「知道了吧,我沒法再做小時候就一直想做的那些事了,所以你要賠,賠我的一輩子。這是你欠我,別想賴賬。」

李修吾的語氣雖然听不出是什麼意思,但她直覺地知道,他是在生氣,具體在氣什麼,她不懂。

她轉頭望向他,他的額角繃得很緊,看得出來是緊緊咬著牙關,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動作有點大,卻又不像在拿車子出氣。車子四平八穩地行進著,兩邊的樹不停地後退,恍恍惚惚地像電影膠片。

宋文婧有點想對他說對不起,卻一個字說不出來,好像如果說出來之後,什麼東西就會輕飄飄地消失不見,也好像有什麼東西會悄無聲息地冒出來。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害怕呢,又在怕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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