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妍以為自己要摔到水里,還未顧上叫便听得松苓才輕輕「啊」一聲就消音了。接著自己就撞上了一堵肉牆,只小腿崴到了水里,繡裙也濕透了。她定楮一看,眼前這人胡子拉碴的,面上一片黑一片白,不過被溪水洗淨了部分之後,她倒是看清了。
這人,這人,居然是薛傲,
她重重地咬了下唇,似被火燭燙了一般,騰得就起了身,一步兩步逃到岸上去了。
薛傲眼看著她初時只是略微嚇著,待看清他的真面目之後竟怕得逃走了。她竟然就跑了,拖著濕漉漉的衣裙就跑了,不管他了。她是她嗎?
柳初妍走了幾步之後,卻又停了下來,動作僵硬,回過身去,卻見他仍舊躺在水中,閉著眼一動不動,嘴唇發白,兩個臉蛋卻紅彤彤的,似是生了病。他的手忽而揚了揚,最終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表小姐……」松苓嚇得不輕,更想早早離去,可是柳初妍站定不動,她也不能走,出聲催促她,「表小姐,咱趕緊回去吧
柳初妍心里想走,可是腳步卻緩緩向薛傲挪去,試探地叫了聲︰「左都御史?」
他沒應。
「薛二爺?」
還是無回應。
「薛傲!」柳初妍略略揚了聲音。
一點聲息也無。
他該不會溺在水里了吧?這般羸弱?
但他可能是生病了。
「薛傲?」柳初妍心中千回百轉,跨進水里,走到他身邊,又叫了一聲,還不回聲兒,真真是著急了,蹲□去抱了他的腦袋起來,用已沾濕的絹帕擦了擦他臉上的溪水,「薛傲?你怎樣了?」
薛傲只痛苦地j□j了一下,算是回應她的問詢。她還是她,那個善良熱心的她,只是有了顧忌。
柳初妍被他嚇過好多回,此刻巴不得扔下他算了,可他境況如此,又不能任由他自生自滅︰「薛二爺,你如何了?」
薛傲覺著他要是說一聲無事,她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扔下他吧,他便嗯哼一聲緊緊地環住了她的腰。左右這小蠻腰他也抱過了,再抱一次,不算無賴吧。
柳初妍萬萬沒想到薛傲無力起身,卻有力氣抱住她,而且怎麼摳都不肯放,只得回頭求助松苓。
可松苓也正納悶呢,不知所措。
「松苓,過來扶他上岸柳初妍心想還是將他弄上岸,再找人來救他才好,否則這副樣子讓人看了去,定要被戳脊梁骨。
薛傲在水里泡久了,人是清醒了些,可是身上濕得難受,听她喚婢女來扶,就腳上用些力氣站住了,但還是半個身子倚在了柳初妍身上,松苓只扶到一只手臂。
這人也忒重了,柳初妍暗自月復誹,可好不容易將他弄上岸了,他又倒在了她懷里,扯著她的袖子,怎麼抽也抽不出來。
「表小姐,這可如何是好?」松苓欲去叫人,可若讓人瞧了去,柳初妍的名聲就毀了。
柳初妍只得低頭喚他︰「薛二爺,你先放開我,我馬上讓人來抬你去見大夫
「不要,不能見人
「嗯?」柳初妍以為自己听錯了,不能見人?
薛傲只得壓著聲音解釋︰「我是被人綁到山上來的,山上的幾個人已讓我給處理了。你若告訴他人,消息傳出去,背後的人還要害我,決不能讓人曉得我在這兒
「那……」
「你隨便找個地方讓我待著就成
「那怎麼成,我讓松苓去通知國公府
「不可,此時我便是回了國公府也不安全,內里詳情我不便細說,你就隨便找個地方讓我待著
柳初妍知曉朝中爭斗越發激烈,表面上平靜無波,底下卻是潛流暗涌,時刻可能爆發出來,薛傲的顧慮她懂。她也不能魯莽行事,害了他的性命,思忖片刻︰「我的院子里還有個閑置的閣樓,你先躲在那兒,可好?」
薛傲就等著這話呢,卻還是故作為難地思考了一瞬,最後無奈點頭︰「好罷,為難柳姑娘了
這態度還差不多,柳初妍微微一笑,吩咐松苓閉緊嘴巴絕不能透露消息,便扶了他繞過寂靜的別莊後頭,又讓松苓將青禾引開,悄悄地帶進了閣樓。
薛傲躺在閣樓里,隱約能看見小窗外的藍天,鼻端還有她特殊的香氣,淡淡的,如夢似幻。可是腦袋疼得很,身上時冷時熱的,實在是熬不住,一閉眼就沒了意識。
柳初妍才換了衣裙上來看他,就發現他竟睡過去了,探出手指觸了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居然發燒了︰「松苓,你不是有個表弟在莊上做事的嘛,你去叫他拿身衣裳,來給薛二爺換上
「只怕不成吧,薛二爺不是說不能讓外人知道嗎?」松苓分外為難。
「難道你還想讓我給他換?或者你給他換?」事實上柳初妍也怕薛傲被人發現了,煩惱得很,「罷了罷了,你還是去搬了火爐來吧,把他的外衣月兌下來,先給他烤烤火
「是
柳初妍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先給薛傲將身上烤暖了,再給他用濕布巾擦額頭,然後讓松苓取了幾粒隨身帶的吃風寒的藥丸來給他吞下。
薛傲直至未時了也沒醒,柳初妍又要陪老夫人用晚膳,只得留了松苓在此照顧,帶了青禾過去。
大家伙吃著今年剛打出來的新米,嘗著田間剛采下來的新鮮瓜果蔬菜,還有下午時才挖來的泥鰍,雖然菜品不及府上豐富,卻吃得心滿意足。韓老夫人甚至還喝了杯小酒,興致上來了,又唱了出戲曲。
可眾人正高興得直拍手時,武康伯府來人了,還領著薛府的一個管事。
韓老夫人正襟危坐,斂了神情,听來人稟報。原來前日晌午,薛傲突然說要送樣東西至武康伯府,可是獨自出去之後便再沒見著。問韓若愚幾個均是一問三不知,薛懷瑾想起來柳初妍和韓淑微才回去,而薛傲還說要送書簽給柳初妍的,就讓人跑到別莊來問了。
柳初妍听說是薛府的人,心里便如擂了鼓一般,可她該如何解說?薛傲說了不能回府,不能通知國公府,那也不能讓府上人知道他在這兒吧?
但那管事十萬火急,還帶了薛太太的信來的,她總不能敷衍了事。
最終還是韓老夫人出面來說︰「羅管事,我這表佷女最是懂禮,萬萬不可能私下會見你家二爺的。瞧你這話說的,她都不能言語了,萬一說錯話,可是關乎名節的事兒。你便回去回話,她一直與我在一塊兒,並未見過你家二爺
羅管事遭冷臉對待,想想自己這張嘴巴確實是不會說話,府上太太也是心急易做錯事,躬身道︰「老夫人,是奴婢混
賬了,這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累得表小姐憂心煩擾。我家太太也是關心則亂,不然絕不會寫信唐突伯公府,還請老夫人見諒
「嗯,這些我都明白。你回去,讓薛太太寬心。薛二爺是多麼厲害的人物,不會被人害了的,或許只是臨時有事出去了,過兩日便會回的
「是,那奴婢先告退了
「好
「老何,送羅管事韓二太太趕忙叫人相送,一邊眼神示意他再多打听些來。
柳初妍看著已被收拾得干干淨淨的桌案,忽然想起薛傲還未用膳呢,也不知他醒來沒有,可這國公府都快急出火來了,她愁得直蹙眉。
「妍妍,這國公府的薛太太素日里就疼你,今日定不是故意毀你名聲的。你放寬心罷韓老夫人見她羞惱不已,悉心安慰道。
「是,表姑婆柳初妍記著還在閣樓里的薛傲就坐立難安,起身請安告退。回到自己院子里頭,她就說自己還未吃飽,打發青禾去廚房里端些飯菜來。
青禾端來了飯菜,卻又被支出去了,柳初妍便悄悄上了閣樓,讓松苓下去把風。
「薛二爺?」柳初妍點了火燭到他跟前,面上仍是紅的,劍眉緊鎖,不過擦了一下午冷水,又吃了藥,已退燒了。然而,薛傲仍是睡著,她叫不醒,可她又怕萬一她離開了,他突然醒來不明狀況會把事兒弄糟,只好坐著等會兒。
坐著干等真是件極其煩悶的事兒,她便就著火燭盯著他的臉看。她一定要記住這張討人厭的臉,下回遠遠瞧見了就得避開。
明明是一個爹生的,薛傲和薛談卻跟兩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一個美麗無雙,言語行動間如春風拂面,就像一朵比女人更美的花兒;一個不怒自威,整日板著張臉,那線條比冰封千里的雪原還僵硬。
哦,對了,他們不是一個娘生的。
柳初妍是真無聊,竟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她無奈甩了甩手,卻不小心甩在了他胳膊上。
當即,薛傲手腕一轉就捉住了她,將她扭轉過來壓在了榻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