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傲得了母親的吩咐,不得不上前,朝韓大太太和二太太抱拳作禮,爾後轉頭道︰「娘,我派……」
「你親自去!」薛太太不容他推辭,徑自下了命令。
薛傲滿面的不甘願,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但終究沒再推月兌,只是側頭瞧了瞧柳初妍,劍眉緊皺。越是討厭,越要出現在他面前,這是怎樣的孽緣。
「初妍,你回馬車上跟老夫人說一聲,由著傲兒送你們回去,她保準同意。」
韓老夫人雖然離得遠,可這邊的動靜是听得一清二楚。原先一直未發話,便是想讓柳初妍給回了,可薛太太態度堅決,想了下便讓雲苓過來,誠懇道謝後應下了。
柳初妍只得隨著韓老夫人上了信國公的馬車,由著薛傲護送回去。
薛傲既接了這差事,倒也盡心盡力,一路通暢無阻地將他們送到韓府門口,下了馬車目送他們進府才準備離去。
柳初妍心想,這薛傲心氣是高,脾氣也大,性子倒還沉穩。是他的事兒絕對辦得妥妥帖帖,只是若不是他的事兒,不知管不管。不過那日在雞鳴寺中,薛傲氣急敗壞地過來罵了她,卻是深深地烙在了她心中。還有後來他那嫌惡的目光,無不令人膽寒。
薛傲上馬時,恰巧瞅見柳初妍用頗為復雜的眼神盯了他一眼才回頭,怔了片刻︰他討厭她,她也不喜歡他。可母親和妹妹均喜歡她,還邀她過府來玩,略煩心。
柳初妍想起得去信國公府也不甚歡喜,所幸,到了第三日上,薛府派了人來道歉,說二位姑娘有事,不能相陪,便將邀請延後了。
然而,將至傍晚時,將軍府有人過來請她,說是關雎小姐將自己關在房中哭呢,誰勸都不听。就連劉頌賢說要打她,她都不怕了。
至于為何哭,傳話的人沒說,只說劉將軍請她過去勸兩句。
柳初妍只得急急坐上將軍府的馬車,去見劉關雎。
進得將軍府,劉關雎身邊的女乃娘龔媽媽和貼身丫頭就迎了上來︰「柳姑娘,你可來了。小姐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將奴婢們都趕了出來,即便是將軍和老爺去,也不肯開門。這都一天沒吃飯了,將軍心急,想起來小姐就喜歡你,想讓你安慰幾句,讓她好歹先吃些東西。」
「關雎小姐為何鬧脾氣?」
「還不是她貪玩。」龔媽媽無奈嘆氣,「她昨日跑到外邊去,不知怎的帶了個小乞兒回來,還病著呢,身子燙得嚇人。她善心大發,就帶了人回來。這本也是件好事,但是請了大夫過來看,說是時疫,將軍就讓人抬了他到外頭去,千萬別傳染了府中人。小姐便當是將軍心狠,不肯救人,哭鬧著要留人。小姐鬧得厲害了,將軍也無法,只能先把人隔到閑置的倉儲室去。今日一早,小姐又說要去看看,將軍不答應,她就哭了起來,直至現在,早午晚均不肯用飯,關著門,在里頭落了木栓窗栓,連只蒼蠅都不給飛進去。」
「怎的這般不懂事?」柳初妍月兌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道歉。
龔媽媽卻不甚在意,反而點點頭︰「小姐嬌慣,養成了這脾性,將軍和老爺又疼她,說不得重話。便是前日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出了錯也未怪過她,別說是私底下了。可將軍又想,小姐愛听你的話,就讓你幫著勸勸。」
「那就請媽媽領路吧,我去瞧瞧。」
「好,這邊請。」龔媽媽話音才落,卻突然朝著柳初妍身後屈膝彎下了腰,「老夫人。」
柳初妍急忙轉頭,就看到一個發如雪的老太太拄著長杖過來,臉色紅潤,面相福圓,這便是劉老將軍了,今年已比花甲還多七個春秋︰「初妍見過老將軍。」
劉老將軍滿面慈祥,和和氣氣地拉了她的手︰「你就是雎兒心心念念的柳姑娘了,前日老身感染風寒,未出席生辰宴,沒見著你。今日才算是得見真人,果然是美若嬌花,勝貂蟬,賽西施,難怪雎兒喜歡你,非要你做她的女先生。只是你未婚,又到了婚配的年紀,武康伯府也不會答應的,頌賢就為難了起來。」
「能得關雎小姐和將軍的認可,是初妍的榮幸。」
「這姑娘,真是懂事,伶牙俐齒的,我喜歡。」劉老將軍朗聲一笑,已帶了她朝劉關雎的芷湄園去,「我那孫女啊,若有你一半懂事,我做夢都得笑醒過來。」
「關雎小姐正是討人歡心的年紀,活潑可人,也很乖巧。」
「你不必替她說好話,我自己的孫女,還能不知道麼。」劉老將軍擠眼含笑,「你看,我們一府的人,拿她都沒辦法,還得求助你,你就明白了。」
「那是老將軍疼她。」
「根本就是寵壞了!」劉老將軍自嘲道,面上卻仍然堆滿笑意,「這就是芷湄園,她躲在里頭,你去叫門試試?」
「是。」柳初妍福了福身,被老將軍扶住,便走至劉關雎門前,輕輕叩門,「關雎小姐?」
「我不吃,我不吃!你們不讓我見他,我就餓死給你們看!」劉關雎一天未用膳,還中氣十足,甚至砰砰砰地飛了幾個茶盞出來,直沖柳初妍的方向。若非隔著一道門,她還真要被打中了。
「關雎小姐,我是初妍。」柳初妍無奈,只得先報上名去,但願她是真的喜歡她,願意听她的話。
劉關雎听到柳初妍的聲音,愣了一下,跑到門邊,透過縫隙瞅了瞅︰「咦,真是初妍姐姐?」
「是,是我。我听說你鬧脾氣不肯吃東西,就過來看看,你可別餓壞了自己。」
劉關雎知道,這是劉頌賢請說客來了,撅嘴哼哼著︰「我不吃,他們不想小乞兒好,也別想我好!」
「關雎小姐心善,救死扶傷是好事。可那小乞兒得的是時疫,恐怕會傳染了將軍府的人。將軍也怕小姐得了病,才說送到外頭,並不是不想他好。」
「他得的根本不是時疫!是我爹看他身上有文身,當是哪個門派的臥底,才編了話騙我的。可那小乞兒在京城有半年了,我常看見他在外,穿得破破爛爛的,偶爾吃些大善人施舍的東西,哪里像臥底了!若不是昨日我踫上他病倒了,也不會帶回來。可是人都進了府,我也打算收留他,爹爹偏站出來反對了,還說了個漏洞百出的理由,就是在誑我,就是在害人!」
柳初妍聞言,尷尬地回頭,看了看劉老將軍,不知該怎樣回話,她們原先可未跟她說過內里實情。
劉老將軍也不曉得真相竟是這樣,還以為真如李杜師所說是時疫,當孫女不懂事。這下子,听她如此道來,倒也沒錯。況且救濟他人向來是將軍府的美德,劉關雎能有此覺悟真是大大的好事,上前輕輕咳了一聲︰「雎兒。」
「祖母……」劉關雎聞聲,當下便哭了鼻子,「祖母,你給雎兒做主,明明是我爹騙我!」
劉老將軍一听她哭了,急忙應承︰「好了好了,祖母做主留下他了,你先開門,用些東西吧。」
「真的?」劉關雎顯然是被騙怕了,不肯信。
「真的,祖母何時騙過你?」
「祖母騙我的事兒多了,比爹爹還……」
「雎兒,你初妍姐姐在這兒,祖母還能反悔嗎?」
「也是。」劉關雎破涕而笑,撤開阻擋的椅凳,抽了門栓,出來了,兩只眼楮腫的跟山核桃似的,「祖母,初妍姐姐。」
「果然還是柳姑娘面子大。」劉頌賢正跨進門,發現女兒竟肯出來了,驚喜道。
「初妍見過將軍。」柳初妍恭恭敬敬行禮,無有半點自得,「是老將軍發話,關雎小姐才肯出來的,不是初妍的功勞。」
劉頌賢贊賞一笑,又夸了她兩句。
劉關雎雖是出了房門,但心里還掛念著小乞兒,指使著幾個奴婢去讓廚房做新菜,又求了劉老將軍許她去將小乞兒接出來,安置到客房里頭看病。
劉老將軍知悉小乞兒得的並非時疫,就隨她去了,還怨了劉頌賢一通,竟不培養女兒救人濟世的品德。
這一切均是李杜師的意思,他思想比她迂腐,可她又願意遷就他一些,才造成此種局面。然而當著母親的面,也不能落了自己丈夫的臉,劉頌賢便沒有辯駁。
劉關雎領著柳初妍到了倉儲室,就看到一個少年躺在蒙塵的木板上,滿面通紅,兩手卻黑魆魆的,顯是髒污不少。她也不介意,徑自上前,輕輕喚了一聲︰「小乞兒?」
小乞兒病得迷迷糊糊的,可今早喝過藥,已好了一些,睜開眼看了看她,表情木然,未言語。
「小乞兒,你如何了?」劉關雎把他當只貓兒似的,語氣寵溺,還想伸手去探探他的額頭,但是小乞兒側頭便避開了。
小乞兒盯著她華麗的衣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起身欲下床,結結巴巴地︰「多謝,多謝小姐救命之恩。我,我,無以為報,這就不打擾了。」
「可你的病還沒好呢!而且你出去也是流浪乞討,不如留在將軍府陪我練武?我上回看到了,你一個人能打四個呢,真是厲害!」
原來為的是這個,柳初妍可算是明白了,果然是將軍世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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