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首三千,公主吉祥 第十三章︰等閑風雨又紛紛(一)

作者 ︰ QueenV

日子,總是要過的。

安逸公主有一個很厲害的本事,喚之壓抑悲傷,沉澱情緒,秦玉的死看似不過造成了她一夜的無眠,這一夜過後,她整理心情重塑笑顏,就好像一切都並未發生過一樣。

這日早上,秦琢過來跟她告別,他臉上本是少見笑意,此番雖更多一抹悲傷之態,但慕容靨看在眼里,卻並不覺得比尋常有何太過之處。

他說他要出去走走,慕容靨沒有攔他,只是仍舊讓橄欖青在一邊跟著照顧他,她想,散散心的確是好的,若是有機會,自己也想這樣做。

獨自坐在蒼梧苑中讀著花燕羽才遣人送來的一封書信,他算著時日知道秦玉已走的消息,奈何卻不能在信里提到這件事,對她安慰不得,實屬無奈。好在看著他的親筆字跡,她心里便覺親切,也能稍稍舒坦兩分,只是在看到信里提到大公子花迅羽精神每況愈下,他在家里恐怕還要多呆些時日時,她眉目又是禁不住深蹙起來,既擔心又失落。

「公主,車駕已備好了。」

她正發呆時,孔雀藍進苑中回話。看到她那神色,孔雀藍心里微微有些不安穩。

「嗯,你在府里照看著,本宮不定何時從宮里回來,記著遇事穩當些。」慕容靨說著起身,一身素素靜靜的銀繡白裙穿著,看上去絕色清潔,仿若不食人間煙火。

孔雀藍應聲領命,現在是多事之秋,又或者說人在宮闈皇室,何時都是多事之秋,這她明白。

慕容靨這一日入宮實在顯得很有先見之明,嫡長公主的行駕才穿過大華正門入了帝城之中,便正好趕上唐大總管身後跟了一眾奴才正匆匆忙忙的要出宮去的樣子,遠遠的見到安逸公主的行駕至此,只見唐大總管一臉菊花褶子忽然便深邃無比起來,笑得恍若見到觀音菩薩降世一般歡天喜地的就朝慕容靨的行駕跑了過來,上來二話不說便是伏身跪地一通大禮行著,嘴里直呼公主菩薩千千歲。

慕容靨乍一听這話委實模不著頭腦,暗自算了一通兒,發現自己最近的確是沒做什麼太對得起萬萬百姓之事,便更是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番熱絡,竟還敢尊她為菩薩了。

「阿翁……這是哪一出兒啊?本宮眼拙,竟不大瞧得出來。」她索性下了車駕朝他跟前走過去,立在那里一臉疑惑,再回頭看看薄荷綠,企圖從丫頭那兒得點什麼消息,但丫頭隨主子,如今亦很是模不著頭腦。

薄荷綠親自過去扶了唐業寧起來,就見他一臉急切,沖著慕容靨一個勁兒拱手禮拜,「哎喲我的公主殿下,老奴這正要到府上請您呢,您行行好快到坤元宮去一趟罷,皇後殿下不知打哪兒來的主意,臨盆在即竟非要到菩提寺小住,陛下怎麼勸都不頂用,夫婦兩個此廂正在那兒別扭著呢,恐怕說話便要吵起來的!公主殿下快去勸勸罷!」

慕容靨眼一眯,腦中嗡嗡作響,這邊還沒說話,唐業寧緊接著又道︰「想著逍遙殿下如今不在帝都,您可是老奴這最後一線希望了,可請公主千萬上上心、行行好!」

她站在那兒頓了一會兒,臉上也不見有什麼明顯的表情,片刻之後,轉身上了車駕,「擺駕坤元宮。」

唐大總管長長舒了一口氣。

從宮門到中宮著實好一段路程,她坐在車里沉默著,想著之前發生在道菀身上的那些事情,腦中匆匆閃過那些畫面,時間竟也過得出奇的快。

坤元宮里安靜得緊,外殿里宮婢奴才跪了一地不敢說話,見了公主本想行禮,但也被她一個動作壓了下去,暖閣外,微雨立在那里,一臉深沉的樣子,見慕容靨踏進殿門,暗暗松了口氣,朝她走過去。

她走路幾乎沒有聲音,到了慕容靨面前,欠身一禮,壓低了聲音道︰「公主殿下快去看看罷,陛下與殿下僵持了好些時候了,奴婢們都不敢去勸。」

「帶他們都下去罷。」慕容靨四下看了一眼對微雨吩咐道,隨即又轉身道︰「阿翁也先出去罷,綠,去偏殿請葉夫人準備準備,收拾一下,稍後隨皇後殿下起行菩提寺。」

此話一出,幾個近身而立的人都是一陣驚詫,但見她那臉色也絕非頑笑,他們也都不敢多問,只是領命照做,一時間,坤元正殿空空蕩蕩的,她似乎都听得到暖閣里兄嫂的呼吸聲。

奈何一嘆,她輕步踱進暖閣中,語氣清幽,「小妹有心來探望,不想卻不是時候,哥哥嫂子這里可還好?不知小妹該先找誰說話?」

暖閣里,慕容恕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明黃色的身影俊朗照人,道菀坐在炕榻上,垂眸低首,慕容靨並不能十分瞧清她的神態。

聞她進門,慕容恕霍然一回身,臉上透露出一種活躍的神色,才要朝她走過來,但余光一見道菀,卻又拂袖一凝眉,立在那兒不說話。

慕容靨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兒,最終選擇走到道菀身邊坐下,「看嫂嫂的樣子似乎不太高興,這就是哥哥的不對了,孕中的人怎麼能動怒呢?你也不說多多寬慰照顧,還在那里使性子。」

她拉住道菀冰涼的手,上來不由分說先是埋怨了慕容恕一番,而道菀卻始終沒有抬頭。

慕容恕一听火大了,又憋屈又氣惱,「朕使性子?朕看你是真分不清自己是娘家人還是婆家人了,哪有這麼冤枉人的?你問問你嫂子,她這個時候這樣的身子,非要往菩提寺去是什麼意思?還真不知道誰在那兒窮折騰!」

道菀重重的出了一口氣,似乎沒有要反駁的意思,而神態也甚是堅決,看樣子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慕容靨低眸思忖半晌,拍了拍道菀的手以作安慰,隨即站起身來朝慕容恕走過去,嘆了口氣耐心道︰「人家一心為你著想,倒弄得一身不是,哥哥,你能不能也好好想想不耍脾氣,你如今已是皇上了,嫂子也不單是你的妻子,她還是國母,肚子里懷的可能是江山國祚的未來,你以為只有我們慕容氏一家人才把目光盯在上面嗎?幾個月前的事還沒讓你長記性嗎?事情的真相現在還沒個真章程,幕後黑手沒找出來,嫂子留在宮中,越是臨近臨盆便越是危險。」

她這一連串發問,配上那少見的溫和,委實讓慕容恕怔了一怔,足見,他還真听進去了。

半晌之後,他擰著眉仍舊不松口,「菩提寺人潮混雜,她在那里不是更危險?」

慕容靨哼笑了一聲,「在帝宮之中就安全?」

「至少朕在這里護著她。」他不加思索,眼里有堅定與果決。

慕容靨凝了凝眸,輕柔的拉起哥哥的手,安慰勸解道︰「小妹請兄長仔細想想,如今危機四伏,兩場婚宴近在眼前,藤原氏與潯陽王眼見聯盟已成,你就算心思再穩重細膩,也架不住算計你的人太多,嫂嫂心里擔心孩子,你何苦非要她在這漩渦之中不得安眠呢?」

「朕還是那句話,菩提寺人潮混雜,絕對不行。」說著,他看著道菀,認真的說道︰「即便是羽林軍都放在那兒朕也不放心。」

慕容靨想了想才要說話,卻見道菀起身,「那安逸公主府你可放心?」

慕容恕怔了一下,慕容靨愣了一下。

「靨兒那里你總該放心了罷?」她朝他走過來,慕容靨識趣的往旁邊退了退,同時腦子里也在飛快地轉動著,道菀接著道︰「成日看你在政事上忙得不可開交,還要費心周全我,你可知道我心里作何感想?」

見此情景,知道他們兩個是打不起來的,慕容靨便悄悄退出了暖閣,留給他們兩個說私房話去,同時自己心里卻一直在想這件事,其實,道菀到自己府上,無論從哪一層面來說都很是方便,只是,如此一來,恐怕自己跟楊奢卻還要見上幾面,這點叫她百感交集。

「公主。」偏殿里,薄荷綠見她進來便回到她身邊侍奉,鬼醫葉夫人此刻正臨窗而坐,身子周正若菩薩,手里翻閱著醫書典籍。

听到一句公主,葉夫人明顯身形一動,緩緩放下書冊,起身走過來,低頭喚了一聲‘公主’。

慕容靨淡淡淺笑,溫和道︰「夫人這廂可好?這些日子辛苦了。」

「公主客氣,都是應當的。」葉夫人語氣淡淡的,平靜安穩,叫慕容靨很是中意,又听她問︰「不知公主殿下進來身子如何?情緒如何?」

她笑笑,頷首道︰「都很好,勞夫人費心惦念了。」

葉夫人躬了躬身子,慕容靨接著道︰「往後兩個月余要請夫人伴皇後殿下在本宮府上小住了,不知夫人可願給本宮這個面子?」

葉夫人心中有些意外,頓了一下卻也沒有多問,只道︰「是老身榮幸。」

坤元正殿中,微雨等丫頭再被喚進去時,帝後二人情緒都已平穩了下來,看上去還是一副溫暖恩愛之態,這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至于皇後殿下要小住之處從菩提寺轉移到了安逸府,則是讓隨身的幾個丫頭既忐忑又激動,一時不好判別究竟是好處多一點,還是壞處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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