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這兩個字毫無預兆的涌入腦海,一股溫熱的情緒也在體內和眼眶涌動。
來人居然是這具身體的母親,一位年輕的母親,大概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的年紀,面上不見蒼老,卻見疲憊。
陳立心里覺得發堵,心情開始煩躁起來。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兒子?
因為自己的黃,連累自己的母親,不得不出入這樣的**,對于一個良家守寡的女人,更是嚴重的傷害。
簡直畜生不如。
陳立開始仇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另一個陳立不懂得沒有親人父母的痛苦,也從不知道要珍稀來自于母親的愛惜,和死去父親的期望。
他咬住下唇,眼神里流露出的情感復雜起來。
陳瀟的手在空中僵了僵,還是收了回來,他看了看表情松動的陳立,嘆了口氣。扭頭看向陳母,「嫂子,你怎麼……」
「我代阿立向二叔道歉。」陳母突然朝著陳瀟下拜,低下頭,看不清表情。
陳瀟卻不願意承受嫂子這一拜,大哥為了保護他,拖著傷腿,硬將他拖出毒蛇巢。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家,大哥沒了,嫂子才守了寡,他現在是家主,是個要頂天立地的男人,自不能讓寡嫂受苦。
又怎麼願意承受嫂子的道歉,陳立如今這個模樣,與他這個做叔叔的疏于管教只怕也離不了關系。
他虛抬雙手,口中無奈,「嫂子,慈母多敗兒。」
陳母身子微微搖晃,臉色越發的蒼白。她雖然已經站直了身體,卻又仿佛隨時可能倒下般。
陳瀟再不忍心多說什麼,只無奈的搖了搖頭。
陳母沉默了半晌,「這次還是交給我吧,若再有下次這般敗壞門風的行為……我不攔著二叔,將他逐出陳府,自生自滅便是。」
陳瀟還待說什麼,卻終于抿著嘴唇,沒有說話,走向門口,對身邊的小廝和兩個兒子道︰「與我一起在門口等。」
屋子便只剩下陳立、陳母,和陳母帶來的一個婆子。
陳立靠著床柱坐在那里,感覺到體力微微回歸,身體卻還是發軟。為了能坐住不倒下,他剛穿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
「……」張了張嘴巴,他半晌沒能開口,微微有些不適應。可是看著陳母的動作表情,听著剛剛她發出的每一個聲音,他都能感覺到身位母親,她的情緒和愛。
心里難受,總覺得不說點什麼,就會爆炸。
「娘……」雖然覺得臉紅和別扭,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艱難。陳立突然覺得過往千錘百煉堅毅的心,開始融化。
陳母眼淚含在眼中,為陳立穿剩下的衣服,她手指輕輕的,仿佛知道稍微用力他就會疼一般。
陳立心里發酸。
她一句訓斥的話都沒有。
陳立沒辦法站立,陳母便去門口喚了陳瀟,將陳立抬了出去。
一路上,陳立閉上眼楮,只覺得這樣被從煙花場所抬出去,臉面丟盡。
咬著牙,想起陳璋和陳理的嘲諷,他心里翻江倒海。想到母親站在他身邊,隨他一起從這里走出去,心里更覺得氣的要爆炸。
馬車搖搖晃晃, 轆 轆……
回到家里時,藥效已經漸漸消失,陳立自己走下車。
陳璋從他身邊走過,趁陳瀟等人不注意,輕聲笑道︰「能走了?這藥還不錯吧?放大感受,是不是很爽啊?」
陳立輕輕動了動手指,現在就算是給陳璋一拳,只怕也比模下陳璋重不了多少。
他沒有吭聲,繼續朝前走。
陳璋卻假意攙扶陳立,繼續笑道︰「可惜這次爹居然沒趕你走,你說外面會怎麼說你?嬸娘寡居這麼多年,清譽被你一朝一夕就給毀了。這下府里要炸鍋了吧?」
陳立慢慢扭頭,冷冷看著陳璋。
陳璋皺了皺眉頭,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
怎麼今天的陳立好像不太一樣,心里竟然有種發毛的感覺。
「瞪什麼瞪?下次,哼,一定將你趕出陳府。」陳璋冷冷道,隨即松開手,朝前走去。
陳理跟在後面,沒說什麼。
陳立一直無所作為,浪蕩紈褲,可是家主陳瀟卻一直容忍他,待他甚至比自己的兒子還親厚。陳璋陳理正是到了喜歡爭強好勝的年紀,對陳立早就看不慣。
陳立本不願意跟這兩個吃醋的小孩子一般見識,可牽扯到母親,讓他承受那樣的屈辱,卻不能讓陳璋和陳理一點點苦頭不吃。
他費力的邁步,看著陳璋的背影,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陳瀟一直為陳立和陳母保留著陳父生前的主院落,回到院落後,陳立還覺得惴惴不安,他抬頭看見走在前面的母親,站在母親房門前,不願意就這樣離開。
至少,要道歉解釋一番。想起母親雖然雄卻失望的表情,陳立覺得很不舒服。
上一世,他一生不曾虧欠誰,更不願意背負著這樣的抱歉過日子。
半個時辰,陳立的腳都麻了。一直在院子不時偷窺陳立,然後回去匯報的小丫鬟們,終于再次出來了,卻是大包小包的挎著,像要搬家似的。
陳立怔了怔,這是做什麼?
陳母走出來,帶著幾個小廝丫鬟,穿著也越發的清苦了,「娘……你去哪里?」
陳母走到陳立面前,「祠堂邊有個小茅屋,我去那里,守著你爹。」
陳立皺眉,在記憶里搜尋,「那地方下雨都要漏水,您怎麼……」
陳立搖頭阻止了陳立的話︰「陳立。」她叫了他的全名,「你爹一輩子要強,從不服輸。可是生了你,現在來看,是他這輩子最失敗的事情。」
陳立怔住,他沒想到母親會說出這樣狠的話。
「可這不是你爹的錯,是我沒教好你。」陳母演露悲傷,「你如果對娘還有一分的孝心,想讓我吃的好,住的好,便好好努力吧。」
「我……」陳立開口,再次被打斷。
「在這里家里,二叔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尊重我,我還能保你不被打。可是出了這個家呢?你難道能一生藏在這院子里?」陳母搖了搖頭,「三年時間,如果你不能完成初魔法師前四個等級,無法迪塞爾學院,這輩子,便不用再來見我了。我……也就在那結廬草屋里,過這後半生吧。」
「……」陳立看著陳母臉上的悲傷和無奈,看著她眼楮里的失望,和那微不足道的最後的期待。
「阿立,我本來想著,除了我,誰也不許打你。」陳母陷入了資金的沉思,「就是小時候,我也很少打你。我想著你爹的好強,想著你與你爹該是一樣,自尊心很強。你犯了錯誤,我也不忍心打你。可是,如果將來,我視若珍寶的孩兒,走出去卻是任何人都可以輕易欺辱的,我心里……我該怎麼辦?」陳母嘆了口氣。
她寧可早早死了,看不見那樣的。
她寧可狠著心,不認這個孩子了。
陳立仿佛能理解她的苦心了……
她是想,如果陳立連母親都不顧念了,變成什麼模樣,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您放心,用不了3年,我便將您接回來,讓您風風光光的,再住進主屋。」說罷,陳立沒有說話,他表情嚴肅,比以往都更嚴肅。他眼神真誠,比以往都更明亮。他聲調鏗鏘,比以往更鄭重其事。
他沒多做什麼,就站在那里,看著陳母帶著小丫鬟們,慢慢離開,朝著結廬草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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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小丫鬟跟在陳母身邊,不斷的回頭,嘴巴里一直念叨著︰「少爺還在那里站著呢,沒動。」
「少爺還在呢……」
「少年好像一直都站的筆直的,夫人,我覺得少爺今天不太一樣……」
「……」
陳母一直沒說話,她抿著嘴唇,此刻轉身背對著陳立,她表情,說不出來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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