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祁城東南,只有一條官道通往關中。寬闊的官道上,塵土飛揚,兩騎飛馳而來。
馬上的乘客,一男一女,正是李青陽和蘇瑤二人。兩人在故水鎮好好休息了一晚,次日直到天光大亮,才吃飯上路,沿著官道向東奔去。
蜀國除了山便是盆地,這里則是巍峨的高原,只有溝壑土山,林木並不十分茂盛,倒別有一翻風土。不過看得久了,也沒什麼趣味。
行得一段路程,前方漸漸出現一行車隊。
這車隊規模也並不甚大,只有一輛轎車和兩輛行李車。十幾個和尚,騎馬環繞在車子兩側,緩緩而行。這條官道上的來往客商極多,他們一路上已經遇到好幾撥車隊。不過完全由和尚組成的車隊,還是頭一次見。
這些僧人都穿著土黃色的僧衣,年歲不一,不過走近了一看,十多個人每一個都看起來十分精悍,目光只隨意的在幾個人的臉上,李青陽心頭便是一驚︰這些和尚,竟然看起來個個都是真力雄厚,怕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李青陽心中納罕,卻也懷著幾分小心,當即也不再看,直接向前走去。
又走出不遠,前方現出一個小村莊,村口豎著一桿酒旗,有一間小酒館。蘇瑤道︰「青陽,中午了,咱們吃些東西再走吧,讓馬也歇一歇。」
李青陽抬頭看看天色,道︰「也好。」
此刻正是飯店,小店門口的大片空地上都座了許多行路的客商,店主甚至不得不從鄰居家借了些桌椅,忙得不可開交。李青陽兩人要了兩碗當地特色的羊肉泡饃,便在一棵樹下坐下。
蘇瑤穿著一件淡青色的長衫,摘下範陽冒,便去攏起頭發來。她雖然穿了男士的長袍,然而蛾眉鳳眼,素顏不減殊麗,往這一坐,登時增添了幾分光彩。就連忙碌的店家,瞧見都忍不住一怔。
她一抬頭,脖子上戴著的一塊雞血紅的寶石跳了出來。這塊寶石通體光潔無瑕,拇指般大小,形狀卻很不規則。這塊石頭,是李青陽在大川山中無意發現的,當時只是看著顏色好看,便送給了蘇瑤,沒想到她一直戴在身上。
等了好一會,飯才送上來。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響,又一隊客商行了來。李青陽抬頭一看,卻正是那一隊和尚。
店家見這一行足足有十七八人,不禁犯起愁來,迎上前去,道︰「幾位大師,真是不巧,今日貴客太多,這……小店都無處可坐了。」
一名胖胖的中年僧人走上前來,雙手合十,道︰「無礙。勞煩店家給我們來十八碗素面就可以了。」
店家道︰「這倒是使得,只是委屈幾位大師了。」
那中年僧人笑道︰「無妨,我們出家之人,不講究這些。」
李青陽一邊吃著飯,一邊留心觀察那些和尚,向蘇瑤使了個眼色,心里問道︰「你瞧這些人,像是大玄寺的麼?」
蘇瑤跟李青陽心意相通,只見他伸手沾了沾水,在桌上寫了個「玄」字,便明白過來,當即搖搖頭,小聲道︰「據說宋國會武的和尚很多,卻是。」
李青陽點點頭,心里自嘲的一笑,暗道︰「自己還真是多心了,昨日剛想著打大玄寺的注意,怎麼今天就會在這里踫到了?」
過了一會,店家去給那些和尚送飯。之前上來見禮的那名中年僧人上前問道︰「敢問店家,要去臨安該如何走?」
那店家吃了一驚,道︰「臨安?那可遠了。」想了一會,道︰「大師可以先往東去洛陽,然後走水路,還方便一些。」
那僧人道︰「去洛陽是一直往東走嗎?」
那店家道︰「沒錯。從這里往東,只有一條官道。往前便是大散關。過了大散關,就是長安城了。」
李青陽听到「臨安」兩個字,又上了心來︰大玄寺,正是在臨安城!
只見那中年僧人道了聲歇,將面讓眾僧分了,自己則端著一碗,恭敬的端到一輛馬車前。馬車的車簾被一只手從里面撩開,接了碗去。那僧人雙手合十,恭敬的行了一禮,才自去吃飯。
李青陽見狀,心中不禁也升起一絲好奇︰這車里坐的是什麼人,竟連吃飯都不下車來?
那些和尚都十分規矩,默默的吃了面,便又要趕路。李青陽終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打了個問詢,道︰「這位大師請了。」
那胖胖的中年僧人還了一禮,道︰「不知施主有何見教?」
李青陽笑著道︰「在下剛才無意中听到,大師是要往洛陽去嗎?在下也正巧要去洛陽,若不唐突,願與同行,幸何如之。」
一句話說完,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得唐突了,當即接著道︰「在下姓李,此去要往洛陽拜訪幾位同窗好友。實不相瞞,在下對佛法向來十分喜歡,幾位大師一看便是佛法高深之人,今日偶然的遇,若不能一路聆听教誨,實是一件憾事。」
那中年僧人听了,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施主有向佛之心,實乃佛門幸事。大宋人心質樸,佛法昌盛。當今聖上弘揚善法,功德莫大,廟宇千所,高僧萬計。小僧雖在我佛坐下恭聆三十載,然資質魯鈍,慧根不張,實是慚愧。施主靈根聰穎,學富五車,當知法緣萬道,行修勘劾,非與成謀,慧心得污,豈非罪過?」
李青陽沒想到這看似木訥老實的和尚,說起話來竟如此老道。這一番話說出來,他竟然無言可對。當下只得干笑兩聲,合十行禮,道︰「大師太過謙了。既然如此,是在下魯莽了,還請恕罪。」說完,便告辭反身回來。
蘇瑤掩嘴偷笑,道︰「怎麼,吃癟了?」
李青陽苦笑著搖搖頭,道︰「這大和尚不去考秀才,還真屈才了。」
蘇瑤笑道︰「人家是化外之人,考什麼秀才?你這一句話便露餡了吧,還裝什麼虔誠弟子,嘻嘻……」
李青陽翻了個白眼,不搭理她。
蘇瑤又笑了幾聲,小聲問道︰「你還真打算拜到大玄寺去做和尚啊?」
李青陽撇撇嘴,道︰「你盼著我做和尚去啊?」
蘇瑤臉上忽得閃過一抹緋紅,啐道︰「誰要管你。」
那些和尚吃完了飯,便即起行。李青陽則與蘇瑤坐在樹下喝茶,喂飽了馬,等避過了正午的酷熱,才雙雙起程。
這是六月天氣,行過了幾個村莊,路上的行人便急劇減少,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等再走了一程,到了一片樹林,才看到前方一片明黃的車隊緩緩而行。
再次看到這隊僧人,李青陽微微怔了一下,稍加思考,便搖搖頭,打算拍馬而過。然而就在此時,忽然一聲呼哨,前方的里,忽然跳出許多人,將前方的車馬圍得水泄不通。
李青陽一怔,跟蘇瑤雙雙拉住了馬,遠遠看著,感到有些奇怪。
從樹林里忽然躥出的人上下有七八十號,個個都拿著兵器,神情凶悍,倒似是攔路搶劫的土匪。
只不過……土匪會向一群行路的和尚下手?
李青陽跟蘇瑤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絲詫異的神色。
看了一會,蘇瑤忽然用胳膊一踫李青陽,伸手一指,道︰「你看。」
李青陽循著她馬鞭指著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個大漢,感覺有些面熟。看到他身旁的一名女子,猛然想起來︰這不是昨天在故水鎮的飯館里見到的那幫人嗎?
果然,目光轉去,龍一赫然在目。圍繞在他周圍的,都是昨日在飯堂中見到的那些人。只不過這群人中,少了一個岳老三而已。
除了他們之外,另外顯然還有幾批人,將一眾僧人圍得密不透風。一名身材高大,獨眼的大漢手執一把漆黑厚重的鬼頭大刀,上前一步,喝問道︰「各位可是要往臨安大玄寺去?」
听到「臨安大玄寺」五個字,李青陽心頭一跳︰這些和尚,果然是要往大玄寺去?
這些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打劫大玄寺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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