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你听，你听，核輻射的聲音
陳凡開始檢查防護服的氣密拉鏈，以及防水魔術搭扣的時候，龍井茶的回甘味正在淡去剛剛吞咽下的褐藻碘片，才化開在他嘴里的酸澀味。
且在他檢查完拉鏈、搭扣之後也沒有停下雙手，而是繼續用防護服隨贈的防射線膠帶，一圈又一圈的纏繞在手臂與褲腿上，用以增加額外的保護。
這已經是陳凡讀完使用說明書後，第五次將它穿戴整齊了，他在逐漸熟悉穿戴方式的同時，于內心中也對這件防護服的質量有了不少的信心。
尤其是在他將整件核防護服，浸泡在注滿水的浴缸中之後，仍舊在防護服的內部找不到任何的滲水點，便更是讓他相信這件防護服的密閉性，足夠為自己屏蔽掉核塵埃的威脅了。
然後陳凡就將兩個螺紋濾罐拆了塑封，旋進呼吸面罩的氣閥卡口上。
雖說他每次一用上這濾罐，就會感到通過這濾罐呼氣吸氣時產生的阻力，無論如何都適應不了，但是他又借此察覺到濾罐在起作用，應該能幫他過濾掉除一氧化碳之外的，一切有害的氣體顆粒、粉塵，連輻射性的塵埃也不會例外。
接著陳凡做完了這一切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使得墊高他身體的安全靴碾壓在地板上，伴著干澀的硬膠皮響聲，便開始逐處檢查家里的窗戶，以及入戶防盜門的保險，防止有人乘自己不在時誤撞進來發現他的秘密。
「我有兩個半小時，」他隨即瞧了瞧寫字台上跳著十一點整的電子鐘，就在呼吸罩內自言自語，聲音顯得悶沉又壓抑，「用半小時往返，用兩小時行動。」
這是陳凡呼吸器上兩個防核濾罐並連的有效時限，也是他打算在核輻射環境中停留的最大行動時間，如果非要在時空門的對面，那個有輻射塵埃的環境下更換新濾罐，他想一想便覺著有危險。
為此他還特地下了居民樓，在小區外滇款機與自己家之間來回踩了幾次路線，驗證過每次往返都不會超過十分鐘，所以兩個半小時已經很充裕了，含著很大的緩沖余量。
遂等著陳凡能確定家中的門窗都已緊閉，他就在第一時間把營地求生斧、核放射物質收儲袋，以及核輻射測試儀背掛到了身上，再提著消防撬棍在左手拳握內，便向著客廳的另一頭一步壓一步的走去。
如今客廳內的這道防盜門經過他的改造，已然是大變了模樣，他不但用補漆筆修蓋住了鎖扣周圍的剝漆點，還在門框與門扇上都貼了厚厚的磁條，瞧著就很像是一台嵌入牆壁的異形冰箱了。
陳凡覺著這種封閉時空門的方式很有效果，他借助這一圈磁條的吸力，既能將門固定在非關閉狀態，還免去他開啟時空門受到的傷害，只要他在進出時空門時腿腳再快些，就能完全阻斷兩側空間的連接，即便是空氣也無法流通起來。
旋即他的想法皆止于此，就一把攥上防盜門的金屬握把，在察覺到磁條吸力的同時再一推肘，自門框上快速邁腿通過，再將門扇重新關閉上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已經在了殘破的露台之上。
陳凡遂抬起頭揚起了面頰，通過面罩上用膠狀物質覆蓋的氣密鏡片，觀察城市高處奠空。
外面的鐘點也應該是中午，太陽最熱最亮的時候，可是他卻根本找不見太陽的位置，且本就陰沉沉奠色，經過他面罩上的涂層屏蔽之後，就顯得越發暗淡了幾分下來。
隨後他沒有多做猶豫便首先邁動開了雙腿，翻過了露台角落的護牆豁口，一邊沿著他上次發現的斜坡往下走去，一邊不停的用膠手套輪動捏住，可能勾住自己防護服的鋼筋頭。
以致陳凡在這舉手投足間，就引得身上的求生斧與核輻射探測器，帶起金屬的踫撞聲隔著防護服傳進他的耳朵里，且這些聲音還一直持續到他蹣跚下至小區的地面，靴底子與消防撬棍磕到凌亂的碎石上面，才漸漸的輕了下去。
續而他保持著勻步速前進，一路搖動著自己面罩內的視角觀察，就發現整個小區的環境都完全沒了原樣。
這不只是因為陳凡注意到，核沖擊時留下地破壞痕跡在他的視野上非常明顯，小區內所有的居民樓，還有圍牆幾乎都是朝著一個方向歪倒地，陳列出一種扭曲的疊浪狀。
還因為他發現曾經是花圃的地方，仍舊殘留著有形狀的植物，就如同被蹩腳的園丁修剪過一般，完全是順著倒樓的方向長開，它們甚至皆不是綠色的，直泛出中毒似地枯漆灰焦，猶如一棵棵僵立著的軀殼，讓他怎麼都分辨不出這些植物到底是死了，抑或是在這種輻射環境下病態的生存著。
「作死，作死的，我可真是作死。」陳凡自罵著猛然間就想起自己，竟然還沒有打開核輻射測試儀，就開始在小區內走起來，這樣的莽撞行動弄不好就會害自己丟了性命。
故而他在匆忙間便把測試儀從肩上摘下，拿到雙掌上擰開了電源，再經過短暫的系統加載之後，他就看到屏幕上跳出了一個監測結果——當前輻射劑量每三十秒四百七十五微西弗。
「 噢！我的老天啊，」陳凡驚訝這個監測出來的數據，禁不住就把心里想地說了出來，「要是沒穿上這身防護服，我是絕對走不出這個小區的了。」
緣只是這個輻射劑量在他看來是相當的大，比他原本預料的兩百或者三百微西弗要更強。
陳凡還記得測試儀說明書上的一些常識介紹，在正常環境中的輻射劑量為五微西弗，五百微西弗就足以引發器官癌變，超過一千微西弗的則屬于致命劑量的範圍。
所以時空門這一頭的環境之惡劣，讓他在恍然間就重釋了自己早先的兩個疑問。
首先是他在上一次開啟時空門之後，自己身體的強烈反應的確是高輻射的結果。
然後這又能解釋他在這片空間內，為什麼一直沒有見到生物活動的痕跡了。
但是直等到陳凡踏出小區的殘門之後，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座廢城對他感官的震懾力，乃至將他當刻便嚇在了原地，內心再涌起來地詭異詫感，直讓他覺著自己是站在另一個星球上，一大片念頭在他的腦袋里快旋而過。
原本他的小區外面是條交通主干道，高架橋與輕軌的下面不但有多達八根機動車道，連非機動車道與行人通道也極其寬闊，他在往日的半夜里總能听到，飆車黨開著大馬力的改裝摩托車，轟隆隆的在馬路上溜車。
可現在他調動起全神朝著馬路窺視過去，入目地盡是傾翻的高架混凝土板，與折斷的輕軌堆積物癱倒在陸面上，下壓著長龍似的機動車踫撞堵塞在一起，而數不清的自行車與助動車，也一部接一部瞪在非機動車道上，任由灰蒙蒙的塵埃掩埋。
陳凡下意識的細听周近，就悚然的發現這闊敞的廢墟上，再沒有任何能比他呼吸還響的聲音了，寂靜的都足夠讓他听出輕風，在車骸與鋼筋混凝土之間滑過的動靜，直讓他在心底下彌漫開一種恐懼感，意識到無形的核輻射正盤踞在自己的身周。
于是他在本能中將拿著測試儀的手臂，對著橫前的馬路上平指出去，立刻就听見了強輻射的聲音，那種咯嘎咯嘎的脈沖聲密集不斷，就猶如在空氣中爆裂似的吵鬧不停，讓陳凡頭皮听著發麻。
陳凡隨即順著聲源低頭查看核輻射測試儀，便注意到液晶屏上一氣瘋漲的數字，直駭得他端著測試儀的右手背毛孔撐鼓起來，他都無法相信的用左手擦了擦屏幕，靜等著屏幕上的當前輻射劑量率不再能往上漲——每三十秒一千五百微希弗。
他很清楚自己手上的這部核輻射測試器，只能升到一千五百微西弗以內，所以這測出的數據就說明，馬路上每三十秒內的放射量已經完全破表了。
陳凡咬了咬牙沒有耽擱，立刻把測試檔位扭到每秒監測，可結果讓他依然很吃驚，液晶屏幕上的讀數根本就不會動，仍舊頂在最大的測試數值上，唯有咯嘎咯嘎的計數脈沖響，在他的耳邊持續提示著危險。
他隨即在原地猶豫著沒有動彈，可他的視線透過厚厚的塑面罩，望著相隔一條橫馬路的街區，已經找到了一條穿過高架橋廢墟的豁口，甚至能一直看到放置存取款機的自助銀行。
只不過陳凡明白自己要對面的自助銀行，就必須穿過眼前的橫馬路，行走在那些堆積了也不知多久的輻射塵埃之間，並且他相信在這種濃度的輻射數值下，即便他穿著昂貴的核輻射防護服，整個過程也絕沒可能毫發無傷的。
但是喉間鼓著口氣的他同樣也不願意往後退，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所有的積蓄，全部花在了身著的裝備上，他還有那麼多等待實現的夢想需要自己前進，他就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縮了，前面便是地雷陣他也必須趟上一趟才能罷休。
是以有了這個決定後，陳凡便壓制住了心中的恐懼，謹慎地端著測試儀朝著讀數較小的方向移動，只要是能發現讀數下降到一千五百微微西弗以內的落腳點，他就會穩住身形前進一段。
可當他才通過了三根車道，便的察覺出周圍的輻射塵埃，正在他步帶起的氣流驚擾下蘇醒了過來，不斷撞擊他的核輻射服。
緣只是陳凡在此刻清晰的看到，隨著一些暗色的懸浮灰在空氣中升翻，測試儀液晶屏幕的邊角上開始詭異的發黑，顯示的讀數在輻射流的影響下，甚至猶如漣漪似的發生晃顫扭曲。
而隨著他跨過馬路的中線，在更多車輛的殘骸間穿行，盡管他戴著氣密式的防核面罩，嘴里仍舊開始泛起一股金屬味，使得他不得不膽寒自己身上的防護服，能不能有效的保護自己了。
陳凡曾听說輻射是無色無味的，所以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嘗到了金屬味道，更可能是自己過分恐懼產生的臆想。
因為他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牙齒，連帶著上下的嘴唇都麻麻的，且只要是他一吞咽著口水，龍井茶所剩不多的回甘味就泛出一種腥甜，嗆激著他的鼻腔失去了嗅覺。
「核戰爭之後肯定不會有新生，至少在地面上。」陳凡禁不住輕喃出自己心中的感慨，他相信絕對沒有東西能在上洋，這座核後的墳墓中幸存下來，絕對沒有可能。
只不過還沒等膽顫心驚的他從機動車道上穿過，他便被注意到的情況嚇得，要將手上的核輻射測試儀摔在地上。
「一個人！」陳凡慌忙扯下求生斧的短柄攥在左手，視線直盯著自助銀行外，他面對自己本以為不會遇上的情況，顫聲失語道，「我看到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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