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然的坐于圓凳之上,耿寧兒凝視著敞開的大門,狹長的星瞼沒有任何的焦距。
若是老九真的將今晚之事乃至時疫之事與老四和盤托出的話,那麼她又有怎樣的下場呢?耿寧兒唇角勾起自嘲的笑容,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墨玉好不容易才撐起了那好似綿軟無骨的身子,仰頭看向臉上毫無生氣的耿寧兒,「格……咳咳咳咳。」墨玉本意是想寬慰自家格格,可剛一張嘴就咳出了血來,可見老九的那一腳力度之重。
劇烈的咳嗽聲飄進耿寧兒的耳中,空洞的雙眸中終于有了些許影子。緩緩的收回自己的眼神,慢慢的低頭,瞧著墨玉沒有任何血色的臉以及她嘴角處還在向下滑落的鮮血,耿寧兒罷工的大腦終于恢復了動力,開始運轉起來。
耿寧兒一臉愧疚的瞧著墨玉,抬起縴縴玉指,輕輕的磨搓著墨玉的臉頰,拭掉她嘴角的血跡,「不該把你扯進來的,墨玉,是我的過錯啊!」
「格格,奴婢心甘情願的!就算即刻要奴婢為格格您去死,奴婢連眼也不會眨一下的,格格,您可別多想啊!就算您不想著自己,可也得想想老爺、福晉和大爺啊!」
墨玉的話,使耿寧兒徹底的清醒了過來。耿府人的臉龐一個一個的浮現于她眼前,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激靈。如今,此事已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兒了,這可關乎著她們耿氏一族十數口人的性命啊!她不能就此放棄,不能讓那些如此愛護她,在乎她的人因為她的天真和愚蠢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她不能!
一定要想到辦法來補救,一定要想到辦法安全度過這次的難關。
耿寧兒收回自己的手,攥緊她的前襟深呼吸,腦中命令自己必須要冷靜下來。現下只有她先冷靜下來,也許才能找出那一線生機來。
耿寧兒死死的盯著一處,不由自主的啃起拇指來。這是她異常焦慮時才會做的動作。腦中不停的分析著眼前的形式;思忖著該如何讓她耿氏一族轉危為安的方法。終于耿寧兒眼前一亮,也許只有這個辦法才能使耿氏一族擺月兌被滅族的可能。
她要先告訴胤禛,今晚她與老九‘偶遇’之事!
冷靜過後的耿寧兒認為,胤不會真的將今日之事說出去,他是個重情義之人,畢竟她曾救了宜妃一命。但這並不預示著她的燃眉之急已然解除。因為今日她與胤見面之事,就算老九不說,也不代表胤禛就不會知道。要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而這府里也沒有多少能藏得住的秘密。
若是她與胤曾經私下在府外見過面一事真的傳到胤禛的耳朵里,以他的性格,她必是吃不了兜著走的。若是不幸再傳到皇上的耳朵里,胤雖會被斥責,但是天下間有哪個父母不護短的?!這位千古一帝為遮掩皇家丑事,那她以及耿氏一族可都是必死無疑的!
就算到時康熙知曉城南時疫是她尋得的藥方,但是為了保護皇家的威嚴與顏面,她也依然沒有任何的活路可言。所以,為了避免事情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也就只有她先下手,將今日她與老九偶遇一事告知胤禛。不讓他從別人口中知曉此事,同時也不給他人想要繼續追查下去的理由,也許還可博得一絲的生機吧。
耿寧兒想要掩飾的事情並非是今日與胤的相遇,而是她侍疾之時所發生的一切,最最重要的就是她曾經小住老九別院一事。這件事若是被人給揭發了出來,才是真的會使皇家顏面掃地之事。
「墨玉,九爺走了多久?」
瞧著耿寧兒隨意的整理了下妝容就沖出了堂屋,墨玉小跑的跟在其後,滿臉迷惑的道︰「不到一刻吧,格格,您這是準備上哪兒去?」
耿寧兒沒有回答墨玉,只是不住的加快腳步向晉德齋趕去。
「九哥,我這兒剛說不知道你又去哪兒混了,正想著去找你呢,你就回來了。」胤剛一踏進晉德齋的堂屋,老十就扯著脖子喊了起來。
「就是,九哥你這酒醒了沒,這時間可是夠……」胤禎這久字還沒出口,胤的身後就冒出了一個人影來。
而胤側身而立,抱胸凝起劍眉瞧著身後的來人,眼中瞬時閃過了一絲訝異。
昏黃的燈光下,胤禛靜靜的瞧著耿寧兒那甚是瘦削的身影。
「九哥,你說你這命怎麼就這麼好呢?是到哪兒都能招桃花啊!趕緊把人帶過來,今個兒四哥大喜的日子,你開口,定是能成事的。」
胤禎看清了來人的長相,黑白分明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震驚,忙出聲阻止老十,「十哥!東西可以亂吃,話是不可亂說。」
剛看到來人之後,胤禎心下當真是大吃了一驚。但是他知曉老九的心思,況且事情的原委亦不是很清楚,所以他決定三緘其口,等等再看。
「這不是耿妹妹?你不是養著病呢?怎麼這會兒跑到這兒來了?」烏喇那拉氏站起身瞥了一眼主桌的老四,一臉迷惑的問道。
耿寧兒垂首俯身,恭敬的道︰「妾身耿氏給各位爺,給位福晉請安了,各位爺吉祥,各位福晉吉祥。」
「不是身子不好,不好生將養著出來作甚?」瞧著耿寧兒只著了單薄的旗裝,胤禛蹙眉問道。
「回貝勒爺、福晉的話,妾身見九爺像是多喝了些,恰巧這會兒天又黑下來了,怕九爺走不回來,妾身就想著給打個燈好使九爺能安全回晉德齋來。」說罷,就將手中的燈籠放在了地上。
耿寧兒的這番話,有兩個重點。其一,她明確告知了再坐的每一個人,方才她與老九遇著了;其二,她出現在此的原因。
站在胤的身邊,耿寧兒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了身側傳來的寒氣,她不敢看身側之人的表情。來到此,說出方才的那番話,其實她就是想賭一把,賭老九不會當中拆穿她。只要老九不拆穿她,那麼見過她的老十四必然也不會提及之前見過自己的事兒。
「怎麼就踫巧讓耿妹妹你給踫著了呢?」烏喇那拉氏挑了挑眉,一派不明所以的問著。
「回福晉的話,怕是九爺喝的多了些,走錯了路,就走到妾身的玉瓊居去了。九爺一看走錯了,當下就往回走,妾身是忙吩咐墨玉拿了燈,急趕慢趕的,到底還是慢了九爺一步。」
「原是這般樣子啊。」烏喇那拉氏的嘴角抽了抽,便坐了下去。
听到身旁女人的話時,胤覺得自己的肺都快被她氣炸了。原本他就沒打算將那事給說出來,眼下她到是巴巴的趕來,還倒打一耙,叫他怎能不氣?!加之方才老四看她的眼神,就更加重了他心中的不快。
胤徑直的走回主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酒杯一仰而盡。
她怎麼敢?她怎麼就敢如此的對待他?之前的不告而別,她沒將他放于眼里;方才那囂張的氣焰,她依然沒將他放于眼里;而眼下的黑白顛倒,她更是沒把他放于眼里!
「貝勒爺,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四哥,我瞧著身子沒什麼不適的,既然都來了,何不就讓她留下?」胤端著酒杯置于唇邊,瞅著門邊行禮的耿寧兒,冷冷的道。
「那就留下吧。」
「是。」耿寧兒起了身,盈盈的走向李淑翠為首的那一桌垂首坐下。
一落座,耿寧兒就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剛一抬首,就接到了九福晉丟來的眼刀,垂瞼縮了縮脖兒,裝作沒瞧見,自顧自的研究手里的帕子。
小格格的滿月酒一直到了亥時才結束。這酒席一結束,耿寧兒便帶著墨玉匆匆的趕回了玉瓊居,她自然是無法知曉,在她踏出晉德齋的那一刻,身後那幾道有著不同含義的目光。
承乾宮
「兒子給額娘請安了。」
宜妃滿臉歡喜的看著老九,道︰「快起吧。」
胤黑著臉,挽起袖口,坐在了宜妃的下首,接過靜和端來的茶杯喝起了茶,不在言語。
「老九啊,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啊?不妨跟額娘說說啊。」
「沒有,兒子好著呢,額娘莫要掛心才是。」
一連幾日,老九這面上都是烏雲密布的,說他無事,怎麼能讓信服啊。再者說,他是她肚子里出來的,他有沒有事兒,她還能不知曉?
「這方才老五來請安,說是從洋人那得了什麼寶貝,想著叫你去瞧瞧呢。哎,你們兄弟倆總也是踫不到一塊去啊。」
「五哥找我?那兒子這就去五哥那瞧瞧去。」
「去吧。我有事要吩咐小喜子,你就自個兒先過去吧。」
胤側目看向軟榻之上的宜妃,點了點頭,「兒子先告退了。」
「嗯。去吧。」
待胤一出門,宜妃就側臥在軟榻上,模著她的護指,瞥了一眼下面的小喜子。
「小喜子,九阿哥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兒了?怎麼本宮總瞧著他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樣子?來給本宮請安,也沒平日里那般愛說話了。」
「回娘娘,奴才不知啊!只是,自從主子從四爺那回來後,就發了好大一通火。爾後,成日里都是這般黑著臉,不愛說話的樣兒。」
宜妃手指頓了一下,吶吶道︰「老四那?」爾後便揮了揮了手,示意小喜子可以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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