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隊伍,終于在天黑前進了城。這一次圍獵康熙爺的興致可謂是盡到了極致,這心情自然是百般的順暢,加之又听聞了老四那邊傳來的喜事,這好心情更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剛一進城,便差了李德全傳下話來,叫胤禛不必隨他回宮了,好生的安置了耿寧兒。
于是乎,謝了恩的老四將座駕丟給了蘇培盛,陪著耿寧兒坐起了馬車。
「臉色怎麼這樣蒼白?可是身子哪里不舒坦?」剛進入馬車的老四,瞧著耿寧兒那蒼白的小臉,不禁蹙起了濃眉,輕柔的將她摟入懷中。
從圍場到京城雖說路途並不是很遠,卻也盡是些山路,一路上少不得顛簸。眼下耿寧兒正是懷孕的初期,害喜的癥狀可不輕,加之路上的顛簸,馬車勢必會晃晃悠悠,這就更加重了她頭暈想吐的癥狀。
「讓王爺為妾身憂心,妾身真是太沒用了。」揚起蒼白的小臉,耿寧兒想要掛上一如往常的溫婉笑容,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摟著耿寧兒,胤禛發覺懷中人是越發的瘦削了,緊蹙的濃眉這會兒更是凝到了一齊去。拍了拍耿寧兒的背,低聲道︰「不要多想。」
馬車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此刻終于停在了雍親王府的大門前。烏喇那拉氏領著府內一眾女眷于門前,恭迎老四的歸來。
胤禛扶著蘇培盛的手,踩著小凳先行下了馬車。古語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圍獵一去就是兩月,府內的女人這麼久沒能瞧見胤禛,這會兒總算是能瞧見人了,一個個的別提心下是有多歡喜了。嫡福晉烏喇那拉氏笑顏如花的俯下/身,「妾身恭迎王爺回府。」她身後跟著的人自然也都俯身行禮,像老四問安。
老四點頭,正欲出手扶烏喇那拉氏起身之際,耿寧兒緩緩的從馬車里鑽了出來。胤禛一看,忙轉過身,將她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又小心的扶其站穩後,這才揚手道︰「都起吧。」
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間,耿寧兒瞧見了眾人一閃而過的錯愕表情,當然更不會露看了烏喇那拉氏唇角的僵笑。烏喇那拉氏盈盈起身,走到老四的跟前。耿寧兒俯身行禮,輕聲道︰「妾身給嫡福晉請安了,嫡福晉吉祥。」
烏喇那拉氏並沒立刻開口讓耿寧兒起身,而是笑盈盈的對著胤禛道︰「王爺一路奔波,想來定是累了。妾身以命人備下了,請王爺先行沐浴更衣吧。」說罷,烏喇那拉氏這才撇頭看向耿寧兒,微揚下巴道︰「起吧。」
「妾身謝過嫡福晉。」耿寧兒晃晃悠悠的起身,老四一看免不得出手扶了一把。就這麼個小動作,讓烏喇那拉氏看在眼里,著實刺眼。可眼下她又不便發作,只得硬生生的將心中的悶氣給忍了下來。
「耿妹妹這是身子不適?瞧著小臉兒,慘白慘白的。」
不待耿寧兒出聲回答,低沉沙啞的嗓音卻先響了起來,「行了,都別站在這兒了。」
隨著胤禛先行邁步向王府內走去,烏喇那拉氏回首瞧了瞧病怏怏的耿寧兒,眼中的微惱之意盡顯無疑。
隨著眾人進了府,耿寧兒由著墨玉攙扶著,緩緩的向玉瓊居移動。而向涵碧閣移動的老四,臨到拐彎處,深深的望了一眼走路有些蹣跚的耿寧兒,深邃的眼楮變得更加的深沉。
涵碧閣內,沐浴更衣後的老四換了一身絳紫的常服,坐于圓桌前。烏喇那拉氏親手為他舀了一碗荷葉膳粥,置于他的跟前道︰「王爺一路辛勞,又恰逢這幾日悶熱的很,用些個荷葉膳粥敗敗火才是啊。」
胤禛點了點頭,便喝起粥來。跟在他的身邊已經十幾年了,又豈會看不出眼下的他心情大好?烏喇那拉氏蓮慧又為其夾了些酸黃瓜條兒,方才落了坐,狀似無心的問道︰「這次春闈,王爺可是遇上什麼可心事兒?」
側首瞧了一眼身側的蓮慧,老四並沒有搭茬兒,只是繼續喝著粥,等待她的下文。烏喇那拉氏蓮慧又為他夾了幾筷子的菜,這才又開口繼續道︰「妾身是瞧見王爺您眼里的笑意了,這才問出了口,莫不是妾身沖撞了王爺?」
胤禛沉默了片刻,方開口說道︰「耿氏有喜了。」
蓮慧一听,夾菜的手怔了一下,將筷子置于桌上,旋即便露出一臉欣喜的笑容,只是這笑意是一丁點兒也沒進到眼里。「耿妹妹有了?王爺大喜啊。」
「她身子太羸弱了,」胤禛磨搓著手上的血紅扳指,深思了下,「恐要勞你多花些心思注意著。」
王爺居然為那個狐媚子開口說情!
烏喇那拉氏心里此刻是恨毒了耿寧兒,卻又因著胤禛的一襲話不能有所作為。既是王爺開了口,她就必須要確保那狐媚子安然到生產。想到此,她的心就抽痛著,當日她懷著弘暉之時,他亦是這樣百般的呵護自己。如今,她卻落到替人看孩子的份上。
烏喇那拉氏蓮慧的嘴角微微的抽動了下,旋即便露出了一個更大的笑容,「王爺,您膝下子嗣本就不多,如今耿妹妹有福氣為您綿延子嗣,就是今日您不說,妾身也定會多多關懷的。加之她這又是頭胎,怕是什麼忌諱都不懂,妾身好歹生養過弘暉,定會多加提點她的,王爺您就且放寬了心吧。」
胤禛听到弘暉的兩個字之時,身子不禁怔了一下,看向一臉苦澀笑容的烏喇那拉氏,抬手將手覆于她的之上,「這些年委屈你了。」
蓮慧將手覆在老四的手上,定定的瞧著他,眼角擎著淚珠兒,緩緩的搖了搖頭,「能在王爺身邊服侍著,妾身不委屈。」
烏喇那拉氏心里清楚,弘暉之死不但是她心中一道久未愈合的傷疤,更是老四心中一道永遠過不去的坎兒。弘暉是他的嫡長子,他對他抱有太多的希望,結果卻因弘暉的早夭而使他抱憾。所以,此時此刻,她才會將弘暉給說了出來。
可她烏喇那拉氏蓮慧千算萬算卻算不透胤禛的心。她本以為拿出弘暉這個殺手 ,他便會因心生憐憫而留在自己的身邊。可誰承想,他不過出言安慰了幾句,用了晚膳就巴巴的趕去了玉瓊居,擯棄了規矩,也拋卻了她的心!
耿氏,既然王爺開口留你的孩子,那這孩子我就給你留下,只是孩子能否長命,這……可就說不準了。烏喇那拉氏蓮慧眼中閃過一抹戾氣,斜靠著門框默默的瞧著那遠去的紫色背影。
玉瓊居內,耿寧兒瞧著那一桌子平日里她最愛的菜色,竟是一點食欲也沒有,瞧著它們反倒是倒了胃口。擺了擺手,示意墨玉將菜都給撤下去。墨玉心疼的瞧著臉色愈見蒼白的主子,舀了一碗稀珍紅豆粥,端到耿寧兒的跟前,「格格,用些吧,這紅豆粥熬的很是糯滑。」
耿寧兒揚了揚手,推拒了墨玉端來的紅豆粥,起身走到榻前,慵懶的窩在上面。墨玉不死心,端著粥跟了過去,定于耿寧兒的身前,凝眉勸慰道︰「格格,奴婢知曉眼下您身子不爽利,可您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小阿哥用些才是啊。」
「我……,呃……」剛想張嘴,這翻騰的胃就是不肯消停。連日來,因著害喜很是嚴重,耿寧兒幾乎吃什麼吐什麼,這體重自然是越來越輕的。
剛踏進玉瓊居堂屋的胤禛,正巧看見了這一幕,加大了步子踱到耿寧兒的身邊,輕輕的幫她順著背,好讓她能覺得舒服些。
耿寧兒好不容吐完了,拿起絹子拭了拭唇,「王爺,怎麼過來了?這會兒該是在嫡福晉那邊才是啊。」
胤禛伸手接過墨玉遞來的茶杯,端到耿寧兒的跟前,輕喃道︰「先漱漱口,再用點東西,你身子太虛,這樣下去怎麼保得住胎?」
耿寧兒一听,嗔道︰「妾身還以為王爺巴巴趕到玉瓊居來,是擔心妾身,原是憂心妾身肚子里那個啊。」
揚手捏了捏耿寧兒的俏鼻,胤禛唇邊漾著笑意,「看樣子我是多慮了,還能這般說笑,可見你還不苦。」
「王爺您豈可這麼說?妾身當真是連那苦膽都要給吐出來了,您還這般編派妾身。」耿寧兒揚眉,作勢佯怒起來。
老四滿瞼笑意的瞧著耿寧兒,示意墨玉將粥碗端過來,接過手,胤禛攪了幾下,舀起一勺,湊到耿寧兒的面前。耿寧兒吃驚的看著他,他雖不說話,可烏黑深邃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她,使她無任何的招架能力,最後只得乖乖的將他喂來的粥給吞下去。
枕著胤禛那寬闊的肩膀,耿寧兒輕聲細語道︰「王爺,今晚不該宿在玉瓊居的,不合規矩,而且妾身也不能侍候王爺。」
環在耿寧兒肩頭的大掌請拍了幾下,耳邊傳來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在你身邊,安心,快睡吧。」
窩在他的懷里,身子有些瑟縮,耿寧兒摟緊了他的腰身,將臉埋于他的胸膛。眼下的百般呵護不過是浮雲,你不是我的天,亦不會再是我的地!可我還是要牢牢的將你抓住,唇邊漾起了絢麗笑容,不論讓我付出什麼,我都要牢牢的抓著你!輕輕的撫模小月復,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他!
寅時還未到,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不想再做這樣的事兒了……」
「怎麼現在想抽身?晚了!你在蘭氏身上做的事兒,別以為我不清楚,我可告訴你,此事若是辦不成,我一定會將你所有的事都給抖出來,當然大阿哥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想嫡福晉定是很想弄個明白的吧。」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哈,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只管按照我說的去做,事成之後,我定將大阿哥的所有證據交還于你。」
一段長長的靜默過後,黑影終于再次開了口,「好……吧。」
皓白的月光將周圍的一切都給鍍上了一層銀光,亭內的兩個黑影漸漸的拉開了距離。深宅內院之中,一場浩劫即將上場,而這兩條黑影又是否就是當初害死耿寧兒的凶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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