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我給李世民拉得太急,只覺得兩廂事物倒退得猶如電掣,就有點兒分辨不清方向,唯一只有一個肯定,反正不是向東。那麼就是方向不對。南轅北轍?這一直就是個讓人耳聞目睹時,心生痛感的成語,誰親身經歷了一次,都會有一篇血淚史。是以我決定如果李世民有千載難逢的一次糊涂,那就是我百年不遇的一次表現機會。
我極力壓抑住內心的喜悅,問他,「我們是要去哪兒呢?而且,也沒有騎馬,難道是李安童追上來了。」情緒一波三折後,卻已然升華成了緊張。看來,我最先說服了自己。還自己首先義無反顧地相信得厲害,又顫了兩下,覺得,被李安童追上,那簡直是不能想像的事。
所以我看向李世民的眼神里,轉過起如流的目光不是傳說中的,美人眼眸如波,而是蓄了些淚意在里面。
李世民只是輕描淡寫一臉閑淡,說,「我覺得,這一次好像是打眼了。」聲音里完全听不出悲喜,莊重清和表情掩下一切紛擾情緒,他一直是這樣的俊逸出塵,鮮明不亂。
但我確實是亂了,因為他說的那句話,讓我感覺到了危險。
他一直走得很急,所以,我跟得也很急。而且,他一直沒有注意到我的用意,只是因為,他以為我現在不用他出力,也自發走得這麼快,絕然是在幫助他什麼的。
終于,他停了下來,只因,到底還是看出了我一直想越過他的步子,想要趕在他前面一步,想要看看他的眼楮的意圖,是如此的明顯還是如此的慘烈。我走的那幾步。都有好幾次給他的步子絆上,他紋絲未動,我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他一邊伸手扶住我,又一倒手,將我拉到與他齊肩的地方,眼光自眼前半月池上的石橋,拾階而上輕飄飄道,「我的眼楮沒事。打眼的意思是,昨天那幾個人用來騙我的字帖,怎麼好像是真的。難道他們並不是騙我的。」
我仔細味了味此事,覺得,李世民哪樣都好。就是這樁毛病太愛動腦筋,昨天的事,若不是什麼大事,早就被我疊成一疊撇在腦後了。而且,我也委實不覺得。他們這兩廂情願有什麼人吃虧,那般的情投意合,一拍即合。再說,若是真的王什麼什麼之的字帖,他就只是個不太虧。話又說回來,他拿出的那塊玉。在他看來不是自己的,不怎麼愛惜,可既然是李元吉的。想來也不是什麼次物也必是上等珍品,何苦這麼苛求。後來想到,也許是因他是龍子,行事難免要苛求一下,否則閑閑長日。都用來做什麼呢。似乎是這樣的,不管是誰吃虧。他都覺得不好。
李世民拉著我轉過十字大街,很快找到一家當鋪,李世民對當鋪的老板說,「想要買一塊和田白玉。」還把那種感情表現得特別真實出眾,似乎不找到一塊和田白玉就特別難受,特別窩囊一樣,搞不好就會感覺出窮途末路的感覺來,致使,活著這件事本身成了負擔什麼的,總之,他的表情使人特別的于心不忍。
那掌櫃應聲,馬上利落擺出二十塊,李世民目光一一流過去,再流過來,停在其中一點上,寂靜一剎,瑩指微彎執起其中一塊,對掌櫃說,「這塊可是昨日當來的?」
掌櫃的找來賬本,前後核對了數遍,點頭說,「是!」還頗為好奇地附言道,「這是東府那位公子當來,可是……」他閃了閃眼光,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便不再說下去。目光轉而對了對我耳上的垂珠,千絲萬縷的目光中,不知想到什麼。忽然,身形一晃從里面繞了出來,同我們說了好些東拉西扯的空洞閑話。
我曾經也是在當鋪里上過當的,揣想如今情形,難免有點兒惴惴。我覺得基本上可以喻曉得出,他不懷好意,就拉著李世民想要他快點離開這里。可他怎麼好像很喜歡听這人說話呢,我只得,不斷地向他使出眼色來,他就只是向著我淡淡的笑,完全不理會我的眼色。
後來,我真的坐不住了,只因一開始,掌櫃的並沒有離開。我雖覺得眼下這般場景熟悉,卻也不能一定確認,他就是要去喊人。但才一轉眼的功夫,本來一直在眼前轉來轉去的小伙計,就忽然轉得不見了蹤影。
我簡直是大驚失色的肯定,我們這鐵定是上當了。我一直是注意觀察這掌櫃的眼神的,可還是不能看出,他是什麼時候示意的那小伙計。
現在一切都已經不重要,最要緊的,還是要逃出去。我「刷」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似乎是嚇了那掌櫃的一,拿著杯盞的手,抖出「咯咯」的響聲,面上的不自然落落清晰了幾分。
我去瞧李世民,他若無其事一般,仍只是浮了浮手中的茶盞,撥一撥漂浮的茶葉,將杯盞換過另一邊,對我道「來,喝這一杯,被我吹得有些涼快了。」
我思忖了一會兒,覺得,這話可以講在當面了,便道,「他們這是……」李世民已經怡然接過話頭,「他們的腳步確實是慢了些,倒是讓我們久等。」
面前有一股水流噴射出來,但因力量不濟,只噴到一半便直直墜落,全回到自己杯子里,正是被李世民說中心思的窘迫樣子,然後,極果斷地站起身子,似乎是行將要逃的情狀。卻被李世民一把握住手臂,拉了回來,雙腿一軟,重新給堆進太師椅里,神色已經慌張到了極致,如同塞下雪那般不惹及陽氣,還是兢兢業業作出逃為上的姿態來。
但他的胳膊被李世民緊緊拉住,就只能順著李世民的意思,坐得正直,卻一連打出了她幾個哆嗦,擾得舌頭在齒尖上打滑,說話也是磕磕絆絆,「這位、這位公子,你、你這是何意。」
李世民已換過我面前的那盞茶,在太師椅上尋了個極妥當的靠姿,又看了一眼自己拉住掌櫃的手臂道,「他們家住的,應該不是如何遠吧。也許是你那伙計偷懶,白白誤了大家好些時光。」
掌櫃的搖頭,「公子、公子,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李世民一笑,松開他手臂,拿起茶盞,神色淡然,抿了一口,「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難道真要我告訴你,這位何公子偷了他爹的字畫來賣,卻小心偷到了真品,這下惹惱了他老子。我只隔了一夜,就送上門來,可是沒饒你們多等,這份情誼……」
話正說到一半,有人「蹬蹬」踏入門來,「咚」的一聲,將當鋪的木門踹得大敞四開,由于步子太急,人已經一路沖到我們面前,帶得一陣風起。
我抬起頭時,對上他年紀,真是讓人叢生疑惑,感嘆,這年月這麼橫沖直撞的八十歲老頭,今次卻實實地讓我們踫見了一個。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李世民的不疾不徐。
老者這一遭連撞帶跳,擾得室中略顯活分的事物,都著實活分了一下。
我極不自然地理了理裙角,只因,我這個角度正好瞧得見,這老者攜了好些人來。這麼多的人,像是來打狼的,顯得很有氣勢。
也不知道李世民還在等什麼,分毫沒有被眼下這個氣氛給感染,唯只在品茶間,沖著他們掃視了一、二。那最先沖進來的老頭,缺了好幾顆牙,說話頗為漏風,帶得字句含糊,朦朧。如此大聲吵嚷起來,就是轟隆隆一片,我就听得清什麼「字啊、你呀、我的。」
李世民慢慢落了盞,道,「長話短說,王羲之的字,傳世的已經不多。我本有要事在身,只因一直很喜歡他的字,這才來看看,這位前輩手中可還藏有他的真跡?」
老頭習慣性地一跳三尺,落下時卻緩了緩心神,對上李世民四平八穩的神情,似乎也是疑惑,不過他緊接著就是一通搖頭,「不賣不賣,這個老朽也是喜歡得緊,看了它,我多年的胃病都好得差不多了。」
然後,他趕走那個師爺,一坐在李世民對面,「老朽見多識廣,見了公子的派頭,就知是有來歷的人,但正所謂君子不奪人之美,公子萬不要奪了我的心肝啊。」
李世民一邊笑,一邊搖頭,「令公子與我是兩廂情願的買賣,自是當場交割得清楚,不退不換,也斷然沒有反悔一說。再則,這字帖的來歷我想前輩也不想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破,引來殺身之禍吧。」他輕輕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一句話說得不咸不淡。
老者臉上由驚憤到驚訝,再到驚戰,幾番轉換得利落勤快,其間李世民臉上的平靜怡然,卻是紋絲未換過。我一雙眼眨啊眨,想不到李世民這是有預謀的,他昨個夜里想了一宿,今個就跑來見那公子的老子。也不知道,剛剛李世民那段極平凡的恐嚇之語中,是什麼嚇到了老者。他現在臉上一反剛剛的大紅顏色,變成了白白的一張臉,方才給氣得撐開的皺紋又都重聚了回來,蒼老了一層,頹然道,「只此一帖,再多的就沒有了。」
李世民聞言將剛剛端起的茶盞,扣在這張矮幾上,發出極脆快的一聲「啪」,很好地攝出氣勢來。@@##$l&&~w*_*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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