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隅而安 第四百七十七章 理蘊

作者 ︰ 張冉雅

新冰公子也是人精,仿佛是知道我們要來的樣子,早在外面設了茶幾與雅座,連那水也是新新燒開了的。一雙奴僕好似就是在候客的樣子,只差著將那道香茗高舉注在杯中,再送到客人手上。

對于這件事,我很是新奇。也知道注定無人解答,因為我又不能去問暉琢。我還是記得的,剛剛我好像還得罪了他一次。他這個人是記仇的。只是,他考慮到我名分上終究是他的娘子,所以對我照顧得有些周到,將我安置得妥帖了才與新冰公子對座品茗。

新冰公子今日的精神果然是大好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道理,在他這里,好像不大用得上,連道理也用不上的一位出眾的公子,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似乎知道我在看他,驀然抬起頭時,臉上早已經備好了溫潤的笑容,就在那笑容里面又仿佛滿是熟識的回憶。他微微向我點頭,算作是致意,我亦是點頭,向他笑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但這一切都像是一陣煙雲有些不清不楚,重目看時又無憑無據,是以,我不大當真。

接下來,那小童便過來注茶,他注茶的手法很是玲瓏,一眼便讓人知晰,當年他家這主子必然並非凡品,也定是經過大世面的。我在心中竟然無端升起了感嘆,對于這位公子的過去時的好奇,更有了一些長足的發展。想著眼下這個機會亟需把握,他們對座在一起。難免說起從前的舊事,我若听真了一二,其中的因果自然就可以得解。

哪知,這二人真是一對心有靈犀之人。他們說的那都是什麼,風花雪月,還互邀共合一曲。對于那些秘辛往事,倒是只字未提,很搏我的傷感。這世上最敵不過的就是好奇,好奇這一樁情緒說來,只是一樣可有可無的心思,可是,到頭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死在上面的。有人說好奇害死貓。其實。也不光是貓。還有那或多或少的本尊們皆是被害在里面的。

但無論如何,新冰公子家的茶水很好喝。茶這東西,也並非一定是要名茶。名到了高山雲霧之巔,一年只得二三兩的皇家上品,有些茶何需名貴無求,只要融得了雅致的味道,便也是世間極品。佛家說的萬法唯心,雖只四字,但卻是深蘊了無尚的道理在里面,便是個吃喝也是心思的凝注,賞心時目擊者都是樂事,吃菜根亦是淡中有味。若是愁腸之時,便是天上的龍肉也啖得不香。

不知為何,初一喝上新冰公子家的茶水,便覺得這淡茶也是極品,水也到好處,便是事事皆得美味的感覺,心中亦是感懷很深。就像是陡然回到自己出生的年代,有車馬喁喁並行,歡聲笑語團團將我圍住,一雙雙溫柔的手向我伸出,皆是那般的飽滿的珍愛,我可以恣意大笑,只覺得天天都是晴天。

幸福的事原來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和順二字。可能是因了這茶的美味,我恍然間覺出那個早已經背離了的過去,其實好像還挺美好的。縱然我已經想不起了,可它還是那麼妥帖地安放在我心底,只是我的刻意珍惜讓它成了壓在心底的東西罷了。愛之越重,縛之越深。

天可憐見,恍然間一切隨風棄夢。

暉琢為我重注了一杯,只是說我將這喝茶的時間拉得也太長了,這茶水都涼了,于是那杯幸福的水被他拋了出去,成了覆水。畢竟難收。

我很是心痛地望了望了那杯水,里面有我難以啟齒的美好。

他潑了我的水,便深深坐回了椅子里面,繼續與新冰公子談天說地。很難想象,一位半文半武、時不時還有點抽風的倒霉公子,怎麼可能與這麼一個溫潤如水的人結交上朋友。有時候,這世上的朋友之間比夫妻之間還難以理解。他們這樣的一對,在性格上來說,必會讓人將之的交往想得有些水深火熱,但是真正的他們卻很難讓人想象,只是極度的融洽。

這樣我又可以認為是新冰公子讓著他的原因,可事實又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說的一些觀點如果新冰公子不同意,也必然會予以反駁,但是卻一直無傷他們的感情。

我細細鑽研了一遍他們的友情後覺得,這種關系很是讓人頭疼。還是飲茶比較好。好事可坐便有些昏昏欲睡。直到一個局促不安的聲音響起,有人在叫著新冰的名字。我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這聲音是叫到了第幾聲,但一直沒有得到回答可是真的。

我睜開了眼楮,眼前的一幕,有些玄妙。眼前站著的姑娘,如果我沒有記錯,我還抓緊時間向著暉琢的臉上看了幾眼,這女子與他很像,是他的那個姐姐可是她的眼里現在只裝著一個人,那就是新冰公子。我作為一代背景,其實很是黯淡無光。暉琢姐姐眼里的淚光融融,似乎是強忍著才沒有滴落。

這個時間大概是正午了,如果暉琢的姐姐不來,我們大概要想一想午飯的事情了,可是她這個樣子出現事情變得有些復雜。四周的人好像都開始無心飲食。我又想了一想,暉琢的姐姐是叫暉媛,她的年齡嗎應該是比新冰公子大的,但是關系卻不難猜,不過是暗戀、請嫁未遂。在我尚記得的事情中,這樣的事情也沒少發生了,尤其是那般的話本子里最常說的就是這樣的事情。如今親見一樁,我們都是很有理解能力的。也就是說心底都潛存著深深的代入感。

但這一次我很不幸地猜錯了,暉媛這個樣子,即是因為新冰也不是因為新冰,如此說也是有原因的。因為暉媛深愛的其實不是新冰只是新冰的哥哥,而且新冰的這位哥哥其實與新冰長得一點也不像,用暉琢的話來說,說他們不是親兄弟,大家都會相信得很痛快。但是他們的風格太像了。氣息與談吐也皆是一般,所以他的姐姐每一次見到新冰都會有些失態。當然這些都是後來我知道的。我當時瞧見了他姐姐的樣子,嚇得不清,覺得現在她還是在個隱忍當中,一會若然是爆發,我處得可是最近的,也必然會被當成無辜給傷及得正好。

只是我想得這般清楚,腳下的路也是半分走不出去。只因這一會兒的功夫,我看得也太是專注,一動不動將腳弄得麻了,一挪便苦不堪言。

並不能自行相救。

後來,暉媛轉而鎮靜,開始在院子里四處轉圈。

那時我腳上還麻著,只能陪轉一半,還有一半擰不過去。最後瞧見她拎著一只木盆出來,我才有點明白她這是要做什麼,就是為新冰公子做點事情的意思。

這麼一下子,從剛剛的嚎啕到現在的極度鎮定,在場的人都有點轉不過彎來,只有暉琢反應得比較快一些,已然想明白了一切,飄然坐下來飲茶。新冰公子的溫潤如水有點受到打擾,也不知道應該去攔一下或是視若無睹。

我想這確實是個難題。我不好太無視了,便跑上前去幫忙添水。還昧著良心,夸贊,「姐姐的衣服洗得真是干淨想想卻是不知所雲。

唯好在,我自小便是尷尬的事情經歷得多了,這一星半點的,還算不上什麼。

我贊完那句,暉琢投來望眼,表示他不能信服,尤其是這位大小姐洗衣服的手法太像是撫琴,估計對付衣服上的塵土是有點大材小用了,必定也是洗不干淨的。

我再一抬眼,暉媛已經抱著一盆衣服消失在了門口。看來她對于此處的環境很是了解,估計幾年來也沒少來洗衣服。我想了想覺得她要是認為新冰公子吃得不好就好了,那樣我們的午飯就可以在她的關懷下一道給解決了。我正在腦海里想著,如何能提醒一下這位媛姐姐,一個身影已經轉到了面前,倏然而過。我擦了擦眼楮才發現,媛姐姐又開始在院子里轉,一邊轉還一邊叨咕,「這才幾個月的時間怎麼廚房與衣間都變了位置

暉琢從茶中抬起頭來,偏頭看了一眼新冰,語道,「這個麼新冰想得確實是不周到,怎麼沒有為你考慮一下呢被他姐姐瞪了一眼,才繼續喝水。

我覺得,我也不能光這麼站在這里,只發揮一個礙事的動用,便想上前幫個忙。只是,照著暉媛熱愛勞動的架勢,我當真是一點手也插不上的。雖然截止到眼前,我所有的好心都基本上是辦成了壞事,但我也一直都是在努力當中,想將這個不太好的狀況從根本上予以扭轉。

而暉琢的表現就相對過分,他那個眼神,那個用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簡直就是在看笑話。我埋怨良久,覺得這也是符合他的本性的,可是這位新冰公子常常語出驚人,這一次竟然死也不肯說一句話,很讓我在心底里唏噓非常。難道是這位姐姐做的事情萬不可以打擾,如果打擾了後有很可怕的下場。

我知道得還是太晚了。我設想的她會向我咆哮。但我得到結果相對安靜。我也想過,她會用眼光向我示意。當然,為了追求速成的作用,這種目光一般會無有善意。只是,我這樣想也並不全面。因為我踩到她弄灑了的雞蛋清滑倒時,她對我還是用了同情的目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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