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琢對對暉媛的出現也並沒有表示意外,只是撩袍為禮。♀(八 零 書 屋)
媛姐姐又是笑著擺手,「都是一家人,況且又是美食當前,那些虛禮誠可不必。最要緊的是,我是來陪你們的。也就是說,我見不得你們二人親親我我,而我獨守空房,也是特地來搗亂的。」說完之後,自己又首先笑個不停。
我覺得,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又不知如何接語,只得低頭。但是我喜歡她這個樣子,讓人沒有什麼負擔,就是有些丟臉罷了,誰讓我的臉皮比較厚呢。
暉琢倒只是笑,無一句反駁。他早在此等候多時,臉上卻沒有不耐。這人今天算得上是一反常態。而他的常態就是不是人。我想要害羞,卻怎麼也紅不了臉。也許我的臉皮真的是在增厚。
「夫人不餓?」他這麼一問我才發覺,他們兩個都擺好了架勢準備開吃,而我卻是這麼突兀地愣杵在原地,于是一定也打擾了他們的食欲。我只好咳一聲,假裝自己一直是在看有什麼東西落在身上,又像是檢查好了一樣,匆匆落座。侍女魚貫而入將食盒放在桌面上打開,再取出里面的碟碗來,對于每日吃什麼,我一向不大上心。不是我高風亮節,不食人間煙火,而是完全沒有那個心思。
這兩個始作俑者倒是沒事人一般。還彼此對談,品嘗菜色長短。兩副很有意興的樣子。
我送一筷子菜入口,正听到媛姐姐極興奮地說著,「這麼好的天氣。大家又都這麼閑,不如一同出去騎馬。」唐人馬上得天下,酷愛養馬、馴馬之事,京都有貴公子們也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都不再斗雞走狗而是賽馬舞馬,其實也沒有什麼兩樣,不過是紈褲子弟的消遣。♀唯一不同的是,據說,當今聖上也酷愛馬術以及舞馬。更有擅長養馬的人。被加封到四品的御馬司一職,可見喜馬愛馬之風必會在不遠的將來如火如荼。
但是有關馬的幾種消遣之道,我都很少見到過,好像就只看過一次舞馬。當時也曾驚訝,但是過了眼之後,便沒有多想念。唯覺得今天的天氣,也未見得就有多適合,一會兒必會起風,到時候,黃土漫揚。我這種不愛騎馬的人混去了,也是去吃土的,于是熱情不高。又將桌面上的菜更多的送入口中,卻是味同嚼蠟。
眼前如同一場玄幻,這一雙姐弟,早已經拍手即合。哪里容得我說半個「不」字。只因誰也沒有問我啊。那樣也好。只是,他們又非得帶上我,好像又一致是為我好的樣子。我的郁悶,就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地忽而聚成了堆。縱然一時掃了去,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還以重聚成堆。我便也倦了,果真也沒有提那個「不」字。
暉琢竟有一匹皇上賜的御馬,得天恩被允寄養在帝都西郊的御馬苑里。也難怪他這麼有熱情。這人極好面子。好在他還沒有糊涂到忘了我不宜隨便出門,還記得吩咐人拿來紗帽,將我打扮成了一個刺客模樣後。就放心地帶著我出門了。我是不想和他糾纏,可是無有那個能耐,說到底我就是他的盤中餐,愛怎麼吃就怎麼吃。
有了這層紗其實挺好,從這里面望出去。塵世有了不應時對景的靡靡味道。難怪,聖人都要勸世人難得糊涂。什麼東西看那麼清楚有什麼用,再清楚,也是與這些暉琢這個騙子白搭工。
也許是想得太入神了,我突然發現自己用了這麼長的時間竟然都在看著這個人,而在其中某個不知道是真實還虛幻的剎那里,我覺得他的笑竟有種溫暖可靠的感覺。♀恍神之際,我後悔著想,霧里看花可真是要不得,這樣的人也被看出了天地的錯覺。
我們出了城,四周少了重樓復閣的遮蔽,風便從四面八方直向人吹來,我此時一定如同天外飛仙,因為這紗帽一直是紛揚凌繚,飄忽異常。不過,也沒有什麼不好,外面的塵世不過更加的水霧一些。
對于我會騎馬,他不置一評,可是對于我上、下馬的姿勢,他便是一臉的蔑視,我如今戴著紗帽,都能感覺到他咄咄的蔑視。
我不同他爭氣,只要上得去就好,哪里管這個是不是什麼騎牆式。
不過,我爬下到一半,察覺他在笑,怒從中來。便這個怒從中來,其實不是時候,所以手上一滑。這人就是我的克星。墜落之前我想起,地上都是突起的石頭,落下去,後果一定很嚴重。
直到觸到柔軟得不可思議的石頭,睜開眼,暉琢的雙眼近在咫尺,四周異常平靜,只听得到我呼呼直喘,還有遲到的一聲「啊」。但確切也不是我發出來的,是媛姐姐,襯著那聲「啊」,我覺得,像是要天塌地陷了一樣,讓人沒著沒落,所以便順勢,深深地投到了對面這人的懷抱,同時也感到他極配合地抱緊了我。踏實的感覺從四肢滲透到心底時,它果然不再跳得那麼歡快了。
那時,我想,這人還是有一點好處的,就是他行動敏捷。能夠在我倒霉的時候救我。卻忘了就是他讓我一再倒霉的。
我仿若重生,渾身無力軟在他懷中。那時,完全忘記他是男人,最主要地也就連帶著不會記起男女有別。
他眼里的蔑視有些變冷,向我揚了揚下巴,奇怪,我竟能看懂他的意思,因為今天他穿了一件新衣服,而現在新服衣的胳膊處,正被我牢牢攥著,料子已經皺巴得像個扭股糖。下意識地放開時,又向他懷中深墜。
深墜的同時,是他的另一只袖子遭殃,但,我想,我對他還是不錯的,起碼這下兩只袖子看起來就對襯多了。
他單手竟能抱得動我,因為,我甚為驚險地看著他正以另一只手撫額骨。撫過之後,放下手臂,我恰能看到的光景里,是他一張方位獨特無,可奈何的表情。不過一瞬,那無可奈何又變成了平和,輕薄的平和,這種眼光,也就只能在他的眼中找尋得到。如此奇葩的人物。
「夫人可不可讓我把你放下來?」
又是問句。
他怎麼老是這麼多的問題。
呃,好像是我緊抓著他不放。而他這一次問我問題是被逼的。
在這個要緊的時刻,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偷偷去打量那個除了那一聲「啊」之後,不置一詞的媛姐姐,發現她正呆呆地瞧著我們,神情仿佛愜意。
我趕快松手,退到與他的安全距離之外再多一點點。他一定是怕我又拉他的衣服,也向退了一些。所以,我對他的後退就是表現得特別反感。他都忘記了他才是大灰狼,我頂多是一只小白兔而已。
媛姐姐卻是如夢初醒一般靠了上來,對著我們指指點點,「哎呀呀,這也太是郎才女貌了,話說,弟妹啊,你是不是故意跌下來的。剛剛看你還挺嫻熟的,你不知道我正在心中夸你,你就這麼毫預兆地掉了下來。」
她確實是忘本了。這麼快就要拿我開涮。
我張了張嘴,卻實在說不出什麼,說什麼都是錯,干脆不說。
暉琢臉上的笑意倒是生了溫度。再看之下,仿似鮮活,「姐姐說得好像很對。夫人今日卻是如此的調皮。也差點釀出禍端。」
調皮你個頭,懂不懂什麼叫做意外,還不是因為他用那種眼光看得我墜馬。這就是一個愛好拆台的人。
我懶得理他,就轉頭看向四周。
今天的天氣不錯,所以,出來賽馬的人真是不少,不過能到御馬苑里取馬的人就很少。我們來的時候騎的是府里的馬,這會兒只有他一個人要換馬。我們不過就是換個角度看風景。帝都繁華不可一視,但是郊外也有荒涼的所在。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這些,我的心就有些收不住地要想些什麼不想干的東西。
直到有太多人向我投來望眼,我才有點回到當下。
大家都是正常模樣,我這個刺客模樣就有點引人注目。被太多人盯看的感覺,很快讓我如同置身于水深火熱之中。
後來,才漸漸想得清楚,他們如此將我注目,也未必就是我獨加了這紗帽的功用,倒是身邊這對帝都第一將軍與第一緋聞美女的功勞,他們太過光芒閃閃。
最後,大家將他們確定好了,真乃活物,便要看看,我是個誰,能夠得天獨厚,這麼大模大樣頂著一頭的紗簾重重,立在他們身邊,如同一副傘蓋,那麼的不像話。
又是這樣的被卷入一個漩渦。又是這樣同著他們是是非非。我很不願意,卻並不由我。
繁華遠去,這里就像是天上人間一般,樹樹木木無物不好,便是連那樣的綠色也極盡可愛。迎風而立,依依綠柳柔拓軟臂,軟軟香花裊裊婷舞。那時,我才知道比起園中由人妥種,又細心管理的花朵,我更喜歡的是這些恣意生長,櫛風沐雨的野花。它們身上除了美,還有太多無拘無束的自由,讓人向往。果然,失去,會讓人覺醒並產生留戀,我想,我能想到這些同我此時失去了自由不無關系。
我勉強將目光轉向了不遠處暉琢的馬,是因為,媛姐姐又一次口不停聲的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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