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隅而安 第五百五十九章 凌煙閣

作者 ︰ 張冉雅

于是,那些落寞與委屈一徑堆迭成的瘋狂,就會像雨後的春筍一般,在一夜之間,涂她心靈,炭她婉轉。這樣說來,到底是什麼引起了什麼,又到底是誰害了誰。

仇恨之中,人們往往會罔顧這些而選擇徑情直遂,恨則殺之,喜則戀之。

人心不古,誰都不會輕舉妄動那顆惻隱之心?

我赫然悲傷。

下一瞬,一只雞翅膀落入我碗中。

那人沖我笑,「這口味獨特,都是南菜的味道,南菜精致不厭程序之煩,我想夫人也必會喜歡。」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開始對著這只雞翅做出反復的思考,這人是從來不讓我佔他便宜的。現在,他直接將便宜扔過來,我就有很大的不習慣。我想了想,將那雞翅又將它讓了回去,「那個我最近牙口不太好,吃不得這種帶骨頭的東西。還是夫君慢用吧。」

李暉琢瞪我,「夫人不知道不吃的話,也要放在自己那里。你這樣,當然我是不嫌什麼的,但是,在長嫂面前就有些不妥。」

他以手支額倚在飯桌上。卻仍能讓人看出教養來。

我不得不在那完美的教養面前低頭。

便宜大嫂一直就沒有多說什麼。有了點傷心不能自已的樣子。

情緒漸漸對頭。

李暉琢真是個惡人,做到的程度也是無處不惡,忽然特別正經地問了一句,「大哥呢?」

我聞言抬頭,還被米粒卡了一下嗓子。

這個時候,大哥二字就是傷疤。

我咽下了那個肇事的飯粒,還咳了兩聲。

便宜大嫂似乎並不在乎,又似乎是對李暉琢的問話很滿意。于是我覺得,我是對著兩只特別愛傷疤的家伙坐的。只是。其中意味,我已經差不多能夠體會,便宜大嫂。現在重視自己是這個家里長嫂的名分比重視大爺本身還要多一點。也就是說,內里的東西全不要了。只要還有這個地位,只要還有這個名份。只因為,男人不可靠只有名份地位還可靠些。

這是便宜大嫂的遺憾也是大爺的遺憾。當然,也是我的遺憾。估計就只是李暉琢的幸事,誰讓他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大爺他今日早上進宮了。」便宜大嫂言笑宴宴,仿佛沒事一般。

我們也就只好沒事。

李暉琢抹了一把嘴角的油光,甚為正經道。「哥哥剛剛從邊疆重地回京述職,就又為國事操勞真是可親可敬。」

便宜大嫂淡淡雅笑,「那也是作臣子的本分,就只是你們贊他。」

瞧瞧。李暉琢說得多好,為國事操勞,大爺那個好像是為了愛妾操勞的說。

席上頓時其樂融融。

說來做狗腿,我到底還是不如他,所以。這麼長的時間我也沒有打動他。

說真的,我真的不想打動他。

打動他,就意味著我與他臭味相投了。我才不要,我要潔身自好。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潔身自好地吃菜。他們吃菜的時候。我潔身自好地發呆。

兩人忽爾成了同道中人,一同向我的食碟中堆菜。于是,我的那個呆就再也發不下去了。

平平的食碟,成了山谷,中間略有一點點的緩沖地帶也漸漸被填平。

我咽了一下口水,發現自己如果是個瓶子,填進口里的東西絕對已經到了瓶口。眼下的事實是,如果我肯給他們面子,我將被撐死。

他又貼心之極地湊了過來,堅決要為我打包。明明是為他自己打包,還要冠以我的名頭。前倨後恭,這也太過玄幻了。

我給他背著食物從便宜大嫂那里告辭出來時才想到,便宜大嫂這一次並沒有單獨留下我,她忙著去念經了。听說,府里還備了兩個佛堂,一個給媛姐姐,一個給便宜大嫂。為了我與媛姐姐的約定,我沒太敢找佛堂的所在,也就乖乖跟著李暉琢回去。但是,怎麼是我跟著他回去,而是我本來就住在那里,是他一直跟著我的。

酒足飯飽後,滿足沉墜。我又開始憂心。

憂心自己要被人利用,可是,遲遲看不出那人的節奏。這個憂心懸在半空之中。

憂心要與眼前這人同床共枕,說到底,現在我唯一能為之的抗爭就是晚上的時候,可以不用與他共用一個枕頭。其它的,都不在我的可控範圍之內。你說,他怎麼就突然閑了下來,有大把的時間前來煩我。

但是,他沒有床吸引我。

如今,我一頭撲到我那大床的懷抱里。想著,明天的愁,還是明天再發的好。要不就改天再發愁也好,但是,那不是我能自主的,還要看眼前這人,還有他的長嫂會在什麼時候抽風的說。

「長嫂現在一定是想得頭皮都疼。看來我得愛護她。」他那樣子還仿佛自己很有愛心。一抹笑意彎彎漾著心形泡沫。

我一瞬間于心里過境千山萬水一般,他的長嫂估計是世界上最最悲慘的長嫂,關鍵是她有一個這麼算計她的小叔子實在是太不幸了。他從幾案旁站起,興奮地在屋子里轉來轉去。

他從前,從來不會正當地表現自己的喜怒哀樂,也就是說,連自己的情緒都會有掩飾。可是,今天他竟然能夠開誠布公?唉,都是我自以為是,誰又知道他那些個神情里面,哪些個是真,哪些個神情又是假。我要是相信了他,那就是全天下最笨的笨蛋。

他那個關于愛護的辦法就是要我去看長嫂,而且,他那話里的意思還好像是常常要我去看長嫂。也就是方便長嫂看出我的弱點來。

等等,我的弱點是什麼。就是心太好,心太軟,太像是一顆人心,而且是有心的。我自己喃喃自語著。

聲音一點都不大,但是我好像有看到他撇嘴。都忘了他不是人。無所不能。

是夜,我們躺在床上談奸計。這一幕無論遠觀還是近觀,都含有大量的奸情成分。他堅持認為,無論我們出不出手,長嫂遲早有一天都會想到這個辦法,而如果那樣的話,長嫂被休出門,就會因為人老珠黃而無法再嫁。相反倒不如趁著現在,我們幫她直接做出一個選擇,直接心狠手辣一把,然後,大搖大擺走出李家,去追求她新一程的幸福。介時她還未老仍年輕。

我瞧著他,一臉的莫名其妙。

這人是個壞人,可恨,我今天才將他的本性看得這麼深入,他是那種即使佛祖真身來勸他,他都不會改的人。他這樣子不是在逼她的大嫂入地獄吧。想想都讓人覺得指寒。我不禁握了握十指尖尖上更加覺得寒冷的指尖。

他早就已經無藥可救了。但是我怎麼能與他同流合污。

杏月奉來了湯藥。如果不是每天都要吃藥,我真是想不起來,我還是個中毒之人。

就著他的眼光,我不得不乖乖喝下杏月端過來的苦藥湯。只為著要他不要說話。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蠱惑,我怕,我會上當。

有氣無力想著,只喝一半,扔了半碗,也不算什麼時,一片衣袖飛了過來,將我攬入懷中,又自我手中接過了藥碗,然後藥起口滿。那個……我想說一句話,結果,「咕嚕」一聲全都嗆了進去,「我最討厭浪費了。」在我耳邊講話還用這麼大聲。我捂住了耳朵。

他滿意地放開我,又皺了皺眉,「我的衣服讓夫人壓出了一條褶皺。」口氣與表情均不無傷心。

我不閑不淡地看了一眼,那幾乎看不清楚的褶皺,想著,讓眼前這人身上出幾道褶皺才好呢。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我的眼神更加的醒目。「要不然,我們就幫著長嫂冤枉一下新嫂嫂,看看結局會不會出現完全相反的狀況。或許會皆大歡喜呢。」

我真的是無話可說,無法可想了,這人是要做什麼。

但是我真的不方便針對他的說辭說些什麼,就只有微含慍色地看向一邊。

他倒是興致正濃,「也許大哥都不知道要做何選擇,所以無論是何種選擇都好。」

我終于、終于忍不住糾正他,「事情是我親見的,大爺很愛那個女子,你若是真幫了長嫂,那受傷的就會是三個人。反過來,若是你助了那女子,就總有兩個人會得到幸福。」但是我到底是哪邊的,我到底還有沒有立場。我真的很適合當牆頭草。

他的一雙眸在爍爍發光。

我被他看得很不習慣。

他居然苦口婆心與我分析,「夫人你說,大哥他戎馬多年最想要得到的是什麼?」

我想都沒有想,「凌煙閣上的畫像。」

他怔了一怔,「你知道凌煙閣。」

我默聲,心里卻在鄙視他,我知道的東西很多好不好,你沒有看出來嗎?平時我不說話,那是因為我不愛搭訕你。這種事情以他的驕傲,當然是連看的功夫都沒有的。就更別提看出來了。

他看了一眼我那跟吞了蟑螂一樣的表情,就笑了,「夫人果然是見多識廣,為夫不應該懷疑,可是,為什麼一定要上凌煙閣才快樂呢?」還沒有等我說話,他當先就已經釋然了,「這樣的想法才是一位公主的思路,世間最好的事情,莫過于得到天家的表揚,而在這最好的表揚里面,最好的方式就是天家永不忘系列。畫在牆上什麼的。謹防日後賴帳。夫人果然好想法。」

今天有太多的果然了。

我張大了嘴巴,緩了好久,才回神。難道,真的是如同他所說。

*d^_^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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