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隅而安 第六百三十四章 白日夢

作者 ︰ 張冉雅

我低著頭,心上卻有一處落得實實的。我努力勸自己要保持鎮定,好叫他看不出有什麼不妥。可是不想還好,一想到不要臉紅,估計臉上就有些紅了,低頭時才發現,手上執著一柄紈扇。

這東西,我從來用不慣,不過是今天出門前不知作什麼操在手里了,也就帶了出來,剛剛一直緊張所以一直也就握得牢牢的,倒是不曾松手將它失落。

這會兒、這會兒,我假裝引風,將它搖來搖去,意思不過簡單,是想借以擋擋李暉琢的目光什麼的。

只听得李暉琢道了一聲,「柳名醫請!」,便有手下的侍從將柳名醫帶去了私牢。腳步聲離去,我坐在太師椅里,勾著腳尖,只得繼續大力扇風。

室中靜得好像要听到人的心跳,我想露餡這件事情可真是無可避免。可是這個室中好像是還要繼續靜下去,我忍不住撤下紈扇來看,竟有些驚愣,李暉琢面色悠靜正在望著我,似乎心情也亦好,他望向我的眼楮里綣著深深的笑意,就像是剛剛喝了蜜糖。

他似乎在等著什麼。

果然沒有一會兒這位柳名醫又被侍從給帶了回來,原來他還有意思要交待。

我慢慢放下扇子,靜靜听他們要耍什麼花招。

李暉琢讓人上茶,又問了一些哥哥的傷勢。

柳名醫一听到說這些就來了精神,雙眼閃爍著肯定,雖然外面看起來是大凶,但是其實都只是些皮肉之傷。要不得性命,只需靜養幾日便可無虞。

我心上一塊大石頭落地。

李暉琢听上去似乎也很滿意,他向自己的侍從使了一個眼色,那侍從便匆匆出去。回來時端來了一個覆住紅綾的小托盤,走到柳名醫跟前,點下頭的同時掀開了紅綾,露出里面金燦燦的幾只金元寶來。

柳名醫臉上的神色被金光映得一閃,可眼里卻是殊無喜色。看來此人竟不貪財之人,當然也可能是貪大財之人。不以這般小財為念。他伸出雙手來將那小盤慢慢自目前移開,一絲笑意慢慢浮于臉際,誠然也是推恭之意,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拒了銀錢是想說些什麼,「李將軍,在下生于貧苦之家理應愛財如命,只是比之性命更為要緊的事情還有一樁就是想尋一失憶之人,詳加醫治以償吾畢生苦研其癥的所願。將軍大人識人交友之廣,必得相熟各色人物。是所以這一事是為在下相托于將軍,畢不敢收將軍之饋。」

原來他是想找一個失憶的人來試手,我頓時如臨大敵,想想又開始夾緊尾巴。

李暉琢淡笑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來,又慢慢轉回去,目光在柳名醫臉上晃蕩了一圈。「好啊,如是我定當不負名醫所托,盡力尋找就是。」

就是個毛線。

能夠空手套白狼,他向來不會推拒,所以我一早猜出來他會答應,結果還是如此,我絲毫不懷疑,時間一到,他就會將我交出去。任由這個柳名醫搞些古怪名堂。就只是……想到要是恢復大隋盛世時的風物,柳名醫八成會哭。又八成會回去重新研究個個八年的另出個新招,否則我兒時的情景他們又如何做得出。一想到這個,我心里有了底,下巴都不自覺地抬高了一籌,哼。盛世萬物的東風恐怕不會像某個東風那麼好等。

柳名醫一見李暉琢答應就信得明確,主動要從侍從帶路去了私牢,我差點跳腳跟了去,想到一半,**又牢牢坐回椅子。李暉琢目光灼灼注視的正是我的方向,「這位名醫對醫術有如此執著的精神頭,真是一件大好事情,夫人難道不想幫他一幫。」

我將目光四下瞄瞄幫成若無其事,「幫倒是想幫,只是無有良策。」

李暉琢沒有再接下去而是根我指天上一片雲彩飄得好看。

他是有心的,我卻不可作出什麼介懷的樣子來,裝作心中無事也與他一起仰首天空,今日雲頭飄得倒是富有些詩意,甚是能歡喜人眼球的飄法,飄來飄去的,偏偏他說的那朵雲又是極其的醒目,一看就知道他說的是那朵。

真是奇怪仰得我脖子都酸了,我看這朵雲還真的不是敷衍他了事,是真的有看哦,而且他這人眼光也不錯,害人、找人毛病的眼光就已經不錯了,偏偏審美的眼光也不錯。

「夫人你說這些雲彩到底想不想知道自己來自何方。」他冷不丁冒出這一句時天上的雲彩已經飄成了一只小牛的形狀,我正在感嘆,但順口道,「它們又沒有失憶,沒有失憶過的雲彩怎麼知道失過憶的雲彩的想法。而且有一些東西若然是失去也自然是有一些它自己的命數。這就叫做命中注定,改不來的,改了也必會犯錯。」

周圍寂靜無聲了,雲層再次改換了形狀,可卻不再好看,我有些低低的嘆息,低下頭緩解望得酸了的脖子。今日今時的李暉琢倒是與我日常所見的有些個不同,但我又想著也是人怎麼會時時處處相同,他平時又是在裝個人樣子,裝得太久累了也是有的。都是我看他假相太多,還以為……

他竟然邀我喝酒,從前他可不許我喝酒,還說是他家的酒貴,貴得嚇死人,所以由來只是在舉家的宴飲時才能放得開量,其實我也不會計較,因為我哪里有什麼酒量。只是好像有些情境之下你若是不喝點酒,就會覺得人生無以為繼,你看酒這小小的東西它竟然有這樣的魔力。

他隨便咳了一聲不知藏在哪處的侍從就送來了一壺酒,我雖然也有一個衣福雲貼心貼肺,卻沒有見過連他的不良嗜好都這麼貼合的侍從,嘖嘖贊嘆了幾句。他淡淡有笑,隨手掩開雙盞,姿勢優雅一一斟滿。被窗外的翠葉映襯,我竟然有些分不清這酒的綠色是真是假,努力晃了晃頭,對著酒面使勁地眨眼楮,還是不能分清,于是我指著微微波瀾的酒面問他,「將軍,這酒是綠色的。難道是竹葉清。」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一臉的高深樣子,我也不追究,大概是了吧,我酒量不濟,最多也就是個淺嘗輒止的量。所以端起杯子來,很有自知之明地舌忝了舌忝便放下,一種涼涼的感覺瞬即遍染整個舌條,身體里也像是清涼過遍,呀,真舒服。本來想數到二十再舌忝第二口的,只可惜沒能真的板住,我是一個做不太依賴腦子的人,最近感覺到好像是有點依賴味覺的意思。

我有點小無恥地掃了一眼那個酒壺,頓時覺得它的造型還是有點偏于感觀了,不太實用有木有。

「夫人覺得這酒怎麼樣?」

這句台詞有點耳熟,但是實在是想不起來在哪里听過了。

最後我很贊賞他那種喝酒不用舌忝的而是一股腦灌進脖子里的方式,並為之傾倒了好一會兒,但是又不得不及時清醒,那時我的目光必定是十分衷腸而哀涼的。

一杯酒過後,我湊過去,看了看將軍家的酒壺,一種空蕩蕩的感覺直擊心腑,將軍你真的要用這種,連杯子都不用改用酒壺的速度讓人非常特別淚眼汪汪地看到這只壺它已經不是酒壺了嗎?

果然侍從將酒壺收了回去,听說它明天可能用來裝醋。

好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听說將軍府藏酒無數。我有些歡月兌地等著他咳嗽一聲什麼的。

我從左側眼巴巴地望著他。

過了一會兒,我又改從右側眼巴巴地望著他。

終于我又從正面眼巴巴地望著他。

他抬起頭來與我對視,那目光里並不是常見的千江千霧與十萬個為什麼,而是夫人你要用這種連家居也這麼英俊瀟灑萬年的真心眼神看我多久啊。

我真的真的已經用眼那麼猖獗了嗎,我怎麼,我用手模了模眼楮,覺得它是比之平時有一點點的熱度,但我沒有想到,它已經那麼放浪形骸了。最近我的性子已經平和不少了。鮮有這麼這麼不正經的時刻,話說我從前也沒有這樣,我這樣也都是跟他學的。

想到這里我忿忿瞧了他一眼。

半晌過去了,我正想到一個可以用來安穩告辭的辦法,柳名醫風風火火逛了回來,差點直接將要掀一個跟頭的風浪飄起,這位柳名醫當真是手無縛雞之力嗎,這個力度,連走路都能順道,刮起一只雞來了。

還不等李暉琢問他什麼,他已經歡月兌到,「將軍我的提夢術已經大有進步,如果此次不出意外,就連再大的夢境也是可以做出來的。」

李暉琢嗯了一聲後又道,「被做夢之人會不會有危險,或者是做夢之後的後遺之癥。」

柳名醫得言,在自己短小精悍的下巴上使勁模了模,「這個嘛,因為還未展開試驗,所以在下不敢一言斷之,不過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後遺之癥至多形同一介白日夢。對,這個夢是要白日來做的。」

我心中涌動開兩個字,「催眠。」呃,只是感覺這個跟催眠差不多,難道我失憶時就被配了解藥,我是怎麼想起這個從未听過的詞兒的呢,也許,也許是……我真是亂了。

「如果是對未失憶之人使用會自己樣?」李暉琢問。

這家伙真是喜歡干倒反天綱以及倒打一耙之類倒之輩的事情。可見丫天生就是一個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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