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隅而安 第六百六十六章 之遇

作者 ︰ 張冉雅

甫一落地,有月光突破重重烏雲閑照開來,李暉琢的臉頰在那一瞬在我目前呈現得清楚,倚樹而立,目光灼灼閃爍,借了星輝更加的光不可測。

我當時,不過是腳尖剛剛沾了一點點的地面,卻感覺認知已經消失,又被他帶得高離了地面。俯下頭時才發現,李暉琢又抱著我跳下了一棵樹。

此時,他的足尖不過將將踏著樹枝,無風自動映在地上的影子也似飄渺難憑。

只是說真的這種感覺不錯,就像是在御風飛行,除了一直擔心他一個不清醒,將我灑向地面什麼的,其它的也還不錯。

我看了一眼高高出離視野的地面,又閉上了眼楮緩了緩心境。

真是緩到了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心境。

最後四周湮滅一樣的風聲忽然止住,我咬著牙睜開眼楮,發現我們停在一株樹枝上,而這株樹枝只是微微地搖了搖。

大概是突來的苦難不允許它崩潰什麼的。一下子經了我們兩個不速之客的重壓,它也只是輕微地搖了搖。

此時,風停,葉止,月色淡隱,俄而又掩進雲中,只得周圍一圈光亮。

他的目光深凝而來,夜色重重,也難礙他色相出眾這事兒半分。

這個在樹上望望今夜良宵的事情寫寫也還好,想想也是善莫大焉,可是像他這一副風流倜儻,有模有樣地沉醉于其中的樣子就真的是要不得,要不得。

一時間,我看向他的眼光里才全是比之更加殷切的期盼。

一時間我心中的苦水又化成一股恨意,只恨我當時給他喝什麼清水,直接將他灌翻了也就了卻這場風流債。

本想著他就在這不高不低的地方歇歇腳,一會醒了酒,自然就相安無事。哪知道,他一瞧一旁的堅頂涼亭,我這個願望便又出了紕漏。

他抱我的手臂緊了緊一個縱身。我們就棲上了涼亭。

他指著半隱的月亮與我道,「夫人那月色為何如此不給面子。非要給烏雲蓋住,難道它今夜嫁人,是要等夫君來掀蓋頭。」

我注意用腳別住琉璃瓦片。仔細小心地嗯了一聲。

旋即就一個驚呼,只因他不太滿意月亮藏在雲後,又抱起了我,把月亮追一追。

我想此物這一次誠然真的是醉了。

于是也不管他是不是緊緊抱住我,還是覺得我得緊緊抱住他心里才實誠。

後來的後來更是怪是,等我睜開雙眼,看到李暉琢正在自己身邊瞪著一雙大眼楮看著我。

我剛說了一個你字,他就大大地打一個哈欠。

「我還有將軍,那什麼……」我偷偷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還是完整。就只是他怎麼出現在了這個床上。

還有,我突然意識到我的手里死死地拉著他的衣襟。

不聲不響放開時,去驀然發現,上好質地的衣服料子,被我攥得出了一大團的皺褶。我放開手後半晌,那個折度都不曾打開半分,就一直那麼糾結著。弄得我也是好生糾結。

他看了我一眼又嘆了口氣,「夫人昨夜就是這樣一直拉著為夫的衣襟,讓我只能,哦這個只能朝著這邊睡,真是累死人了。」說完立即躺尸。說是要睡什麼回籠覺。

我目瞪口呆瞪著他頃刻之間進入夢鄉,這個樣子卻是像久困成饑。難道昨夜的事情只是夢境虛幻。

我又想了想我那讓人眼花繚亂的一夢幽長,果然也不像是真的,不禁讓杏月與我梳洗打扮得好了,趕去看那個似是而非的涼亭。昨夜它出現在夢中的感覺何其真實。

剛要出門時,李暉琢翻了個叫了聲娘子。

我心頭一震。回頭看他。他還在好睡。

說不上是為什麼,我只是覺得現在自己的心思很是奇怪,好像是要躲得李暉琢遠遠的。

圍著湖心轉了幾圈才找到出現在夢中的涼亭,這個距我住的那個院子委實有一些距離,我估計著像是夢中遠逾的距離。可是現實卻在告訴我這只是一夢虛妄。

悻悻向回走,我又突然改了主意,返身折了回去,在涼亭里坐了下來。今日里天氣發悶,樹上的鳴蟬早早就叫了起來。與這鳥鳴蟬誦坐在一處,倒得幾分的妙趣。

我正仰頭盯著這涼亭的藻井發愣,忽听身邊的杏月喚我一聲,「三女乃女乃。」我抬頭,發現,由打小拱橋那邊快步走來一人,在他身後有兩個小跟班的,一時跟不上他的腳步被遠遠落下。

我將目光細凝,這人不是李元吉卻是哪個。

長長呼出一口氣,我已經轉過目光不再看他。

杏月還記得他,便低低的聲音告我,「這位是昨日來咱們府上的那位殿下。」

我只是若有若無地點了一下頭。轉頭對她說,「你去看看福雲的藥吧,同她說昨日里那藥吃足了水分,今日便少放些水吧。」

這個……杏月有些遲疑。

我不再接語。

她只得拜了一拜,快步而去。

忽忽的衣風臨近,我驀然轉了個坐向,開始盯著湖水,眼前衣風帶過,又轉到了這邊。

我假意做出才將他發現的樣子,猛然察覺了一般地站起身,又退了數步,方才站住,又開始疑惑不定地將他打量。

他那眼珠子就像是沾在我身上了一般,挖都挖不去的入肉三分。我心中唾棄,嘴上,卻驚問,「這位是……」

他恍然一驚似乎是回過神來,目光中游過一絲悵然,「小王元吉。」

我又假作驚呼,將一張嘴撐成了圈,然後化出一絲笑意,「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死罪死罪。這里寬敞正合王爺的風度氣量,王爺請坐,請坐。」說完我揮出袖子作勢為他撢了撢眼前的石凳。

他緊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眼楮里的光色竟然跟天狗咬了的月亮一般,微微夾起。

可能是我太客氣了吧。

他被感化成了一根木頭。

只是他若真是根木頭,那臉上的年輪神色就當真是耐人尋味。

他忽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向我大近了一步,我們之間的距離本來就沒有多少,如此可就是近在咫尺了。我的心抖了抖,他已經開腔。只不過略有壓抑之感,「珂兒,這一定是天意,讓我找到你。」他那入戲的神情于細微處勒出了兩道心痛之眉。我心中一頓感嘆,幾時不見,他倒也能修煉得這般,也是他從前也是個會唱戲之人。罷了罷了,這出戲還需得是演下去。

我做出個直眼的樣子,恰到好處再退出兩步,捧著個柱子。與他好言理論,「王爺何出此言,想來是有些誤會。」

他那傷情的模樣在須臾之間出現,真的是為我稱道,說來。今日出來時我就曾對著銅鏡摹過,真真的不像個真。

我側過一點身來,並不打算與他直目相對。那樣只會讓他看出我眼中的恨怨來,此時時機未到。

他那游戲人生的功力絕對在我之上,我從前騙人可就是動個嘴,哪有他這樣的,一步向前搖了搖可謂是顫顫巍巍。好好就要摔倒,及時扶住了一邊的柱子。

若不是我此時與他口是心非,還真要沖上去給他點個贊。

他表情似乎是想忍住些心里話,打造出欲說還休的體境來,只是終究比我想的技高一籌,終還是月兌口而出。「珂兒,你不信我。」

這本是明擺的事情,他還要問。

可見扮假演痴的道行真是一流。

所謂欲蓋彌彰,所謂口是心非,所謂假痴不癲。

我覺得戲份到了這般田地。我還是要發一呆的,然後紅一紅臉,幸好今晨補了些個胭脂,這臉是好紅起來的。兩只手抱住亭柱,驀然又換了一根,聲音也憋得有些發抖,「王爺,王爺,您莫不是認錯了人。」

到了今時今是,我何曾不知道,他們這種奸狠小兒,無不膽大心細,李元吉更是個中好手。現時他能花下心思來與我如此周旋,不過是因為李暉琢在他們眼中重要之故。說來,他們這個向李暉表傳情太達意的心思還真的是堅貞。竟讓李元吉硬生生地換了性子,此時他雖然是言語無度,可也總算是持著一定之規對我也算是以禮相待。

如今他位份不同,放眼整個帝都何人能讓他放在眼里,不喜的不願的,又豈肯與他多講上一句。

今天卻是硬生生地為了李暉琢破了這個戒,說來我們可是說上了好幾句話。而且言不對題,他也不行惱怒之色。

其時到了此時我還不大知道我的心意,到底是想要與他這般周旋,還是怕與他這般周旋。當年的事情足以讓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是有時候,有些決定你以為自己並沒有想好時,其實早就已經放在了心里備用。等到機會一到就會自然而然地付諸實行。就像我現在一樣,也許真正的事實是,我已經等這一天好久了,縱然會飛蛾撲火,我也願意站在所有的失望之上,蓄勢一撲,只為能夠拿出我全部的溫柔與堅硬與他做個了斷。

當時我心中算準了杏月來回的時間,也必料得她一見到李元吉自然會將李暉琢一道帶來,而此一去一回的時間現下也是個剛剛好。

我心下行了這許多的念頭,他那里倒是簡單省力只是對著我一味地看了又看。只不過這與多年前他禽獸一樣的目光有了些許不同,其實也不是些許而是大大的不同。

此時他投來的目光倒是極盡繾綣溫柔。

這些如水的時光不見,他倒是懂得動用目色勾引。足說明他用了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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