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隅而安 第一百三十五章謎墜

作者 ︰ 張冉雅

我悄悄跳下床,胡亂穿上鞋子,卻又不得不重新穿過一次,因為左腳穿到右腳上,一絆一絆的不好走。如此的磨蹭出去時,當然瞧不見衣福雲。我失望地坐在台階上,不期然一個人從天而降,落到我的面前,像一只麻雀那樣輕快。一瞬我想他是不是一不小心掉下來的,不過,他絕不是掉下來的樣子,他好得不得了。

我一步退到台階以上,卻沒有退到屋里,因為沒有用,他還是會進來。

我認出他是白天的縱馬人,也有點明白,他用了調虎離山之計,調開了衣福雲。

他很有氣勢仿佛所有的呼吸都會高高的向上飛升,他的目光像日月一樣旋轉。

他開始輕輕的說話,但我卻懷疑這樣的聲音,是來自我心頭的恚語。但他說得是一點都不沉重的事情,就像是風中蕩啊蕩,自在開放不受拘束的花。「珂兒,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找了你好久。」

我不知道是我不記得,還是我該不懂他說的是什麼,只是瞧著他,並不付諸情緒。而他卻用那種常年熟識亦付良愛的口吻同我講話,「珂兒,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嘛。」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頓了下來,幾乎要轉過身去,那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我從未聞到過的花香,是那種不光聞得到,也模得到的花香。我踮起腳,想要看到他的身後,萬方的塵世里到底有什麼在隱藏。

他已轉過身,風將他的長發吹起,像霧一樣繚散不去。他的身體隱在那繚霧中似在微微顫動,我不能確定。

他躍上那牆頭,仿佛只是憑空踏出一步,月輝輕輕勾出他的形狀。他偏過頭,我見到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听到夜風輕輕將他的聲音傳送,清冷中回著一絲絲暖,它古怪得讓我留戀。

他的聲音那時重復發散出來,說著同上一句一樣的話,「珂兒,你離開這里吧,不要再卷到漩渦里來。」

離開,漩渦。我要去到哪里,好像我的每一次落足總有人會以這樣那樣的辦法趕走我。我的心有點難受再然後就有點生氣,我討厭這樣不明不白的說話,一件簡單的事情好好的說清楚,這樣站在牆頭算什麼,我可不想現在就掉到他的漩渦里,我負氣一般退後一步就要閃到房間里。♀我氣的都差點忘記,我為什麼要生他的氣。

我的手觸得門邊,並未開啟听到院門「吱」的一聲響,平靜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我回頭時,心里知道這腳步聲是衣福雲的。我頓住手,想指給她那個人,卻發現衣福雲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牆頭,他們如此近在咫尺卻像是一生也走不出那最後一步一樣,默默相望。

夜風將他們吹得,像是游離于牆頭,浮在空中的靈魂。我沒想到跳上去抓刺客的衣福雲,會這樣的溫柔。我看不到她隱在夜色下的眼楮,但我能感覺到她的憂傷,就像我吃不到烤紅薯時的憂傷。

有什麼是我始料不及,現料也還不及的,這樣我的心有一點點的酸楚,比吃不到地瓜還要難受,難到我還會熱衷于這種事情,我有一點奇怪。

就在我以為他們不會說話了,大概是不想說話時,男子忽然說,「福雲,原諒我。」

衣福雲投在地上的影子流動起來,又慢慢涸止。那男子沒有得到回答也並不強求,他點腳之間高高由上向遠方飛去,像一只游弋的鷹,多麼的不可思議。

我看著他飛得看不見,才咽下口水,轉回身回到屋子里喝了口水,我看了他們那麼半天,看得口干舌燥,卻什麼也沒有看懂。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覺得實在不能忍住,才問衣福雲,「他是誰?」

我想她也許不會回答,她們都是一個樣子,什麼都不告訴我,總說要我忘記,可他們又都總是來招我,這樣只會讓我更加奇怪,晚上會破天荒的失眠。

她轉過迷境深林一樣的臉,她從來沒有這樣復雜過,讓我不知從何讀起,她那樣說給我听,是一個理由嗎,她輕輕淡淡說,「是個故人,他從前是您的僕人。」

僕人,我會有那樣的僕人,像個王子一樣高貴,我覺得這一定是個謊言,不可信,像冬天開花一樣的不可信,我朝她撅了撅嘴。

我知道她不想說的事情,總會找到理由與借口來敷衍我。

她給我蓋好被子,在窗下立了一會兒就去了。

我在突厥時總見到風雪,那里的春天比冬天還要漫長。像是一個涅??推搡著一片土地前行,他們在那里生活,卻並不一定適應,他們想到中原來。他們有什麼錯。

我抱著被子,啃了啃被角,覺得唐人佔了這麼大的地盤兒,真的是太可氣了,他們太小氣,一點也不肯給突厥。只有頡利那個傻子才會想和什麼唐人的王爺做朋友。不知不覺想到頡利,大半夜的想他還不如想一只地瓜。但是我止不住還在想他,他那樣向我笑,和所有人笑的方法不同,他是起先會生氣,然後咬牙切齒,再然後那笑就像是從之前早就藏好了的。給藏了那一下就與世間所有的不一樣了,像是草原上勝放的花朵,雖然有那麼多的風來吹它,它都不會那麼快讓它們稱心如意,而最後它落下時,我覺得那是它應該落下來。

然後我保持著叨住被子的姿勢很久沒有變化,我也不明白,我自己沒有變化是因為什麼變化了。

頡利的臉出現在我面前,像一只地瓜一樣騰騰地冒著熱氣。

我轉著眼珠,骨碌碌地瞧著他,覺得照我這種夢法,以後頡利還不得天天出現在我身邊。那樣真是煩都煩死了,我果斷閉上眼楮。可是這個夢真實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竟然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如同夏日里清清的露珠,泛著涼暖的呵拂。驀然耳中也響起,他「吃吃」的笑聲,「我們離開這里。」

我沒有夢錯吧,他怎麼會帶我走?他不是覺得我是奸細,就是因為覺得我是個奸細,才留下我,好知道對手的企圖與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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