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一半盡收眼底,變相說明我們坐的果真還不是二樓,更有可能是三樓。放眼,遠處,無窮殿宇樓閣,落成煙海。煙嵐融匯如同入口即化的棉糖。我眼光想像著在這棉糖中飛檐走壁,其實如同霧里看花,已分不出幾何所在,眼光終落在面前酒面湛湛的天青釉杯上,才嘆了一口氣。
試想,如多暇日,多暇情與心愛之人當窗對坐,不為雞毛蒜皮吵架,不為官宦仕途憂慮,落子調燈,猜謎行令,把酒烹茶,臨水照花,只覺得世間般般好皆在眼前。就是不知會否多愁善感于哪樹花未開,哪蛹蝶未成,又或傷心好久才知道,那樹是鐵樹,那蛹昨化蛾。
我正如此這般想得淒楚,羅成就引來了風蝶,斷去了我的清夢。打眼,他面前正盈盈立有一女子,身段窈窕,就如同雎鳩里參照過的女子。
下一眼,這女子已轉過身又朝著我揖了揖。我起身亦向她點點頭,才發現這姑娘原來是個丐兒,手心里散著幾個銅錢,我這樣站起向她還禮,她如果驚一驚也是正常的。但是當她抬起頭,仔細詳了一會我的容貌,抖了抖。若要用一個場景來形容她這一抖,眼下正有一個,只見她紅唇顫抖,手心中的銅子緊跟著就散落下來如同天之落雨。直接墜落,可以砸得出漣漪的冬瓜湯碗。這般說來,一切原來是冥冥中早有天定,如果她肯將銅錢散落一旁的馬蹄糕中,估計這般無心之失,卻可成就一種時風世俗,傳引千年——大家便不是在餃子里放錢而要在馬蹄糕中放錢,來咬個頭彩了。
只是馬蹄糕畢竟不如冬瓜湯懂得投桃報李,湯汁風流高升下落,投桃報李也有如此不湊巧。真是叫天天不靈。萬沒想到吉人真的有天相,羅成的身法竟會快到如此人鬼莫測地步。閃身而起時,輕輕推出湯碗,但試看湯面波瀾不興,似乎連它也尚在驚疑未定之中,幾枚銅錢給他玉節分明的指骨一一鉗住。動作如此妖冶,形同魅靈,即便不去當個將軍,打把式賣藝也是收入可觀。
我可沒看過這個,一時不禁大聲叫好。♀
樓上食客不少。一時間「吧唧」嘴的聲音全改成了掌聲。
不曾想,其中最激動的竟還要數那個丐兒小姑娘,清秀的小臉又白了一層。顫抖著的嘴唇還未了。這是抖了多久啊,其實麼沒多久。也十足說明羅成幾法兔起鶻落,太過迅疾,使得剛剛情景著實未變,那張小臉上連冷汗都見了。
只是有一點難于說明此中狀況。她這般面如死灰狀起于看見我,承于看見我,並不見終止。
我看不懂她的意圖,也提煉不出此類事情的經驗所在,只能對她的過激表情,表示雖不能理解。但也能忍受。
我暗自在心中對此事進行了深入思考,想到,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姑娘一入得酒樓,我恰在她入目處,她視而不見的原因就是因為看見了羅成。那麼由此深入淺出一番,我認為問題的癥結在于她看上了羅成,想讓我成為說客。我從心中得知這個道理時。我想起了從前許多故事都說要成人之美。
于是,當羅成重新落坐時。我就不斷向他使眼色,抬下巴示意他,去瞧這個姑娘。
他看了一眼這姑娘,又來看我。我還向他示意,他只得又去看那姑娘但終又轉過來看我。我還讓他看那姑娘,他就是不明所以。我想所以啊所以。
這個所以還真的是很難,我又不能直白說了,只能等羅成自覺。可他似乎只能對功夫自覺,能做到什麼以一化十,觸類旁通。對于我的眼色不要說化十,他還要化成負的,真是嗚呼哀哉。
我想不通,猛喝了一口酒,然後給嗆到,那小姑娘一下子撲了過來,我嗆了二度。她小手溫撫著我的後背,說出驚人的話語,「公主,公主真的是您嗎?」
我愣了半晌,嗆了半晌,認真的說出一個整句,「真的是不是我。要不你再認認,是不是他。」我比出一個手指,指了指羅成。
但她一點也不善解人意,看也不看羅成,不知道是不是看夠了的原故。
我愣歸愣,可一點兒也不吃驚,這個丐兒小姑娘,哪能理解得好「公主」二字代表了多少榮華富貴。她一定是覺得「公主」二字,只是兩個字,並不夾帶其他它含義。我于是笑笑,見她果真同我猜的一樣,不肯走,又想到這樣的辦法賴$小說
我迎上羅成奇怪的眼神,他明顯還在為著這小姑娘一聲「公主」好奇著呢。現在我隱約覺得這小姑娘出的這個奇招,終歸有點作用,估計羅成現在因著這個好奇,可能一點也不想打發她離開,沒準還想好好問問她呢。如果現在問不成,還會帶他回家問問呢。
只是我瞧著他對這小姑娘的用目,怎麼有點冷冰冰的凍人。他深深地瞧了一會兒這小姑娘,像是確認她到底神智清醒與否,才平聲問著,「公主?」
小姑娘的反應太奇特了,她根本就不理羅成,反而給我跪下了。我覺得現在的小姑娘變得一點也不直接了。不過,她們迂回的戰術玩得太漂亮了,現下依著這個情況,一定能起死回生。
果然,一直在追問的人變成了羅成,我也樂得旁觀。只是這一跪不知如何處理,除了深深的呼吸一下,我什麼都沒有做。
小姑娘依舊不答羅成的問語,看那意思,是真實的沒听見。她跪爬幾步,抓住我的膝蓋,可勁兒地搖啊搖,聲淚俱下,還是那句,「公主。」
這個場景麼還真是有點熟悉,當初,衣福雲也說我叫公主,只是她那時將我認成公主可是凶巴巴的,後來發現我不是什麼公主後,才肯對我好的。我想給她舉出這個例子來,反復動了動舌,覺得並不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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