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瞧了一眼八星盤,臉白了白。那麼白的臉,李世民也注意到了,他的眼一觸到那個多余的盞時,眼中影藏著一種高深的蓄意,「裴大人,看來這世上的陰陽了無定數,還需我們各自斟酌。」說完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那時我已經反應過來了,分辨出什麼七、八的寓意,整個人就在他們高深的眉來眼去中僵住了。
他這一眼可沒瞧醒我,簡直被我當成了風景。直到他喊了我一聲,「晴柔。」我才恍過神來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恍然,我設身處地悟出端倪來,才急急退了出去。
站到殿外,里面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一開始,我的心並不在那上面,還想著那些七七八八。後面突然听到他們將話題扯到了突厥上,輕易地觸動了我心底的一根弦。
我屏住呼吸,細細捕捉那些轉眼就散失的風中的只字片語。
那些字句如憂傷一樣輕輕浮在空中。
心塵已動,物物紛擾。大概是李世民若有若無的有所指,使裴寂這種以作官為營生的老臣,難免要坦露一點心聲,聊做表白。他對李世民說出而今太子爺的打算,聲音不再飛揚變成了重壓下的嘶啞,但還清晰可聞它們一個字音一個字音地團聚起來時要表達的意思,「太子已經意識到,秦王有今日之功業與早年絕擊天下,定鼎四方之不世之功密不可分。而今天下幾定,如果再不抓緊時機$小說
太子終于按捺不住動作起來,他心中的夙願變得炙熱不可耐了嗎。
驟然發現,已經走出慶安殿的裴寂,已留成一道背影給我。他的朝服被風吹起融裁成一道勝利的剪影。
一切只是注定的漩渦,注定不會平靜,只是今時今日,我心中競涌得是更多于從前的抵觸,讓李世民對陣突厥進入大漠,只怕其中有詐。而我現在已經這麼習慣了這種偷安的感覺,就像是真的得到了什麼,我一點也不想將它打破。♀可是看到它要從內里破碎,我除了惶恐竟然不能找到一丁點的辦法。這我樣滿月復心事緩緩向回走,如果不是遇上婉吉公主。我都不知道我走錯了方向。一時入情,正待從她身邊走過,猛然被仕兒喝住︰「哪里來的不懂規矩的丫頭。見到王妃也不行禮嗎?」
我收攏目光瞧清來人,果真是端莊如故的婉吉公主,半年不見她倒略略清減了不少,我正欲行個大禮,那雙縴手玲瓏挽來。將我攔下,她定定地瞧著我,好一會兒才順著我的起勢笑了出來,「妹妹,竟然真的是妹妹,怎麼就又別致了許多。可是見了什麼賞心的人兒,得了什麼賞心的願望?」
我有一瞬發怔,轉即明白她在說什麼。既然已經是過去的事,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又要用這種明知故問的方式提問。
難道是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只是我現在心里亂極了,真的不能全心全意和她說話,向她彎了彎嘴角,就想別過。
可她不依。拉住我語中似有嗔意,輕俏俏的嗓音比五月的風還輕。「妹妹這才許久不見啊,怎麼倒生分起來了,今日你是必要到我府上瞧瞧去的,我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呢。」說完,她笑看著我,目光中猶加一道力氣。
我左右找找,也不能得到相宜的借口,只好隨著她一道去衛王府,她一路,不斷講給我,當日她大婚時的盛況。我便在她的聲音里,回憶起如果兩個小孩子要是搶一個糖果,做大人的要怎麼勸他們才得宜。
轉眼到了王府,入得堂中,她似乎急不可耐地使人承來禮物,撩開上面覆的金絲綢緞,一只繡工漂亮的肚兜出現在視野里,針角嚴整細密,用色雅致,走線勒形,風致嫣然的太平有象繡圖。我心下暗贊,將門虎女,繡工也不錯麼,可我壓根不懂這些,也不十分喜歡,還想著,要麼叫她自己留著,給了我就可惜了。
我剛做出那般姿態來,婉吉公主可不樂意了,她偏說是我嫌棄她,這本是無從說起的事,我可說不出那些婉轉好听的話來。想著,也罷,不就是一件繡品嗎,大不了,改日我將我最得意的親手捏的小泥人也送給她不就得了。
見我應了,她又同我說了許多別的話,盡是一些上京的見聞,有我听得懂的,也有听不懂的,我都「嗯嗯啊啊」的應了,好歹熬到她也煩了、也累了,才準我告辭出來。
我瞧著她那個坦蕩蕩的樣子,也琢磨不好什麼個中因由,一路走回去,想起我的衣福雲,覺得孤伶伶的無趣。
然後,我又開始想念頡利,自從那個充滿等待的夜晚之後,許許的事情發生了,可它們都不能改變那個回憶的根由,它們沒有幾次是真真正正相同的來路。可它們都是一模一樣的思念,往來往去還帶著雪涯上清新入骨的風氣,在我空蕩蕩的心里面輕易吹到無垠的最遠處,慢慢將一切覆蓋。
我開始嘗試用思念畫一幅畫,讓那些思念不再是憑白無故的模樣,我想我只畫一遍,因為這一次我已經調動了所有的思念,輕輕落筆,果然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肖頡利。
然而也有一些時候,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像是頡利的樣子,只是我把他藏在了心中的緣故,由這個心看出去,他便有了頡利的樣子。
就在思念成災時,卻真正的見到夢中人。若不是這般執盞的姿勢已經成為習慣,它們一定會在今天粉身碎骨。雖然不記得有沒有對頡利做過斟茶的動作,但實際情況是他的杯中出現了清漾漾泛香的蒙頂石花。我斜眼去瞧他,他倒是持靜,只是保持著鼻問口,口問心的端坐在那里。
我退下去的時候听到他對秦王說,「謝殿下許多時日對臣妹的照拂恩澤,臣下當真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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