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件手心紋矛頭,都是他們數十年如一日,辛苦投擲,印在這生鐵之上的掌心紋。失傳于巴國的崇山峻嶺之中幾百年,而今忽然重現,自然也是給天命倏歸或自命不凡的人準備的死亡盛宴。
擲手隱在四周的草叢樹頂,如此遠的距離里,且快且準的投擲手法,果然是巴國瞎巴遺風。鈍重的矛頭裹挾著刺骨的寒意,投奔而來,四周的侍衛層層中矛僕倒。
李世民將我掩在懷中,耳邊是生命逝去的淒厲。而那些本該是有熱血融動的鮮活,被一瞬擊毀,只留給塵世最後一聲悲鳴。
偷眸望去,尸骸堆積,閃亮的矛頭以人為芻狗。這些死戰不退的勇士以血肉之軀築成盾牌,血染征袍仍不肯退去。不過人數已經越來越少。
死亡的警醒里,人命褪去繁華,呈現出它本來的樣子,人世間的輾轉皆是一樁空夢。我掙了掙,這個約束的懷抱反而緊了緊,在人生最後的時刻他還不願意放手。我抬起頭望著他完美的下頜弧線,鏡中的景像又一次飄逸而出。♀
那些雍容,浩瀚的繁華中,有容貌傾城的女子笑眼柔軟,向我伸出素白雙手。這一次,我竟然可以看清楚她十指芊瑩如玉,暖紅色的指甲,粉香可嗅近在眼前,她同我說……我刻意捕捉,凝神回味,那兩個字又輕巧間散帙在浩浩煙海。
到了後來,只剩下我和李世民,勇敢的瞎巴們放慢了投擲手心矛的速度,可能是想活捉。李世民自侍衛手中拾過染血的長刃,勉強可以應付得了。他一邊以手中長劍,搏打這些來力不菲的手心紋矛,一邊仍同懷中的我說笑。「今天,才向你剖白心跡,卻要拉你一起死,來世注定還要欠你一條命,真是還也還不完,注定還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你,還你。」我心一瞬淒惻。
那些因擲力而迂回的風,沉甸甸抑壓在胸口。
沒想到,剛剛已經消失的鈴蘭,會在這個緊關捷要的關頭從天而降。最近。她的幾次出場,都是極重的仙女氣息,而她那詭異的身法似乎又在仙女之上。只用蠻力的瞎巴。一遇仙氣輕澤的靈動,頓時手忙腳亂,自亂了陣角。
美麗的女子就如同一只翩翩在舞的巨大蝴蝶,時而左,時而右。有一個詞匯幾乎要為她改寫,力挽狂瀾——尚要使出蠻力,而她似乎只要輕輕盈動之間,就可以化開一切力道。
只是,這一次的對手是瞎巴,之所以稱之為瞎巴。這並不是說他們是瞎子,而是他們的膽識在遇到敵人時綻放。無論敵人有多麼強大,他們都會像無知者無畏一樣。只是一直予以抗擊。如果不能取勝,那麼就讓對手拿走生命,他們從來都只給對手兩條路。每一條都如此狹窄。
設若鈴蘭今日是來較量武力,那麼她贏了,還贏得很漂亮。可是她要在如此式微之下安然救出兩個大活人。談何容易。她終于因體力不支而略顯困頓,擊落手心矛的距離也越來越靠近我和李世民。
直到歸心的出現。景致里。夕陽殘天下,他遮天蔽日而來壯美如九曲黃河,巍峨三山五岳。熱血騰騰中,揮動短劍的女子因他的出現一瞬神失。一只掌心紋矛恰在那時,那個失神的空隙中擊來,鈴蘭只是極淡的哼了一聲,那只紋矛便釘在她前胸。她禁不住來力,單膝跪倒在地,口中輕聲喚著,「歸心!」
歸心一眼就瞧到了那只釘在鈴蘭胸前的紋矛,他發瘋一般撲過來,都忘記了眼下情格勢禁的險境。鈴蘭這次不敢大意,她仍咬著牙為他搏打那些似乎永遠也不會斷絕的紋矛。
我第一次瞧見哥哥傷情的樣子,他轉過身,雙手開展用盡全力喊了一聲,「起!」力攝範圍內,所有落在塵埃的手心紋矛,均感力而起,齊齊返刺回去,連成一線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傷情,也果然能使人迸發回天之力。
他撲跪在前一剎還在搏擊飛矛的鈴蘭身前,強扮出不在乎的神情,笑對她說,「沒有關系,只是個小傷,我會治好你的。」可他的手卻在發抖,他的尾音尤顫抖得厲害,哆嗦的手幾乎撫不上那個傷口。
歸心這一下,十足扯開了個缺口,巴人似乎都已死絕,再不放出手心紋矛來。李世民半拉半拖著我向洛陽城門跑去,我卻努力自他手中掙月兌,我飛一般向著歸心和鈴蘭跑去。
「哥哥!」我邊喊著,邊撲了過去,卻一下子給一個侍衛的尸身絆倒,濺了一臉血。我掙扎著再爬起,已看見鈴蘭胸前,炙熱的鮮血洶涌蔓延開來,如同一朵怒放的紅蓮,妖嬈得凶狠。
歸心幾乎是咬著牙同我喊,「離開這里,快和他離開。」我不听,還要撲過去,已經被李世民抱起。
「哥哥、鈴蘭!」我向他們伸出手,不可觸模的距離越來越遠,淚水模糊雙眼又澤過嘴角。不知何時天下起小雨,抬頭望去只覺天懸地隔,珠雨飄恨,打在我伸出的手臂上,臉上。第一次覺得它們這樣涼,涼到了骨子里,就$小說
我們在洛陽城門處遇上了飛馬而來的李元霸,他幾乎不能認出我們來,兩個人身上鮮血太過淋灕,晾干了目測都不是一兩個人的量,血葫蘆一樣。
馬上的將軍第一次坐立不穩,跌下馬來,撲到我們身前,「二哥,晴柔,你們……」
我見到了他,天下第一的將軍像見到救星,大叫著,「快去救哥哥,快去救哥哥。」這聲音返在我自己的耳朵里,轟隆轟隆的。「快去,快去!」我一直只說這兩個字。與瘋顛了無異。
李元霸左右掃視下來,確信我們倆雖然狼狽不堪,其實一點兒傷也沒受。但他被我瘋了一樣的神情嚇得不淺,止不住去瞧李世民,我也去瞧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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