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了衣福雲,她找不到我,一定也像我這樣孤單寂寞。現在就算她回來了,也不能進宮來,她從來不說話,又一直討厭頡利與李世民,一定也不會去問他們。那麼她就真的再也找不見我了,如果她要是再折回去,可就真糟了,想到這些,我有點想哭。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一個聲音溫整有度,一听就可以听出,是掌事姑姑︰「晴柔姑娘睡了嗎?」
我胡亂抹了抹了眼,平了平心氣,踢踏上鞋子,披了件衣服,去給她開門。
夜風如潮水一般涌入,我止不住打了個激靈,目光落處,掌事姑姑手里,躺著一條柔軟的被子,正笑語我︰「今日格外涼些,時候不早了,姑娘早些安歇吧!」
柔軟的觸覺,輕加我懷中,在我尤怔瞧著她的時候,她已經束成,一個從來尺度一般的微笑,輕盈轉身,拽合了房門。
身形在門上晃出一個幽形,便閃開了。我張了張口,正對上她轉去的身影。《》撫了撫手中溫溫的被子,心中很是奇怪,掌事姑姑,雖然從來都是一副溫整笑容,但怕任這宮中是誰都知道,這便是如一個人的面容一樣的東西,無論她是惱是喜,她在人前就只會這樣溫笑示人。她對我從來沒有特別過,也沒有必要特別,但今天,我就是覺得怪怪的。
我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也就算了。而且剛剛那陣風吹得人怪冷的,我連忙爬回床上,縮進被子里,哎!那亂七八糟的事,就先由著它們亂吧。
掌事姑姑拿來的被子,暖暖的。就像是在燻籠上暖過的,真舒服。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朦朧中,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撫我的臉,一下一下的,舒服極了,我還特別的,向那溫撫靠過去。
因為,我很久沒睡過這麼甜的覺。還做得出這麼甜的夢。只是,美好的東西,從來不會那麼堅牢。好夢也從來容易清醒。幾乎,就是一瞬眼的功夫,天亮了,我很不情願從被子里拱出來,又差點就倒回去。之所以沒倒回去。是因為,又想起掌事姑姑肅整的笑。那是嚴以笑喻,我一直很怕她,更怕雍容高貴的皇後。
快快的穿上衣服,人還在東倒西歪。直正的清醒,就是在疊被子時。我都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我的被子邊上,有一只白土做的小泥偶。用黑色的筆來點楮。那一雙大眼楮里,映出的,是月夜下的無邊草原,清白月色,瑩碧的女敕草上面。還有瑩可沁心的露珠兒呢。
我捧起那個小人偶,心漸依夢。原來那竟不是夢,他來過。那個溫和細膩的撫模,並不是夢。
我又開始難過起來,我竟然沒有想到會是他,沒有睜開眼。我懷抱著這個,眼里有風吹草低現牛羊的人偶,一遍又一遍的在屋中走。只是,屋子太小了,其實,不過是個一兩步就要回身的距離。我不斷的走,就是不斷的復身,我的心也像這樣千回百轉,好一番喜悅,好一番哀嘆,分不清楚悲喜。
出門的時候,竟得以遇上掌事姑姑,她等我揖過了,才擺出笑意來。我知道她有話說,靜靜等著。她微斂的目光涉世清淡,轉顰時化作滿園枯枝抽芽。
很久她都沒說話,等到我神思飄渺時,她忽然說︰「楮柔姑娘,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困惑地瞧她,她袖住的手,抬起來在胸前淺交,向著我身後福了福。我才驚覺,是幾位娘娘來晨省,話題就這樣被岔開,我連忙放下疑惑,也蹲揖福。幾個精巧人兒,由掌事姑姑引著,走遠了,只留下一股清甜的香。
我慢慢想到,要直起身,卻因為維持這樣姿勢的時間太久,而失足坐在地上,還真是讓人鬧不清其中的古怪。一听到聰明,我就有點冒汗。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我就開了眼,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听幾位娘娘說話。幾位娘娘分了位序,坐在皇後兩廂,陪著皇後娘娘說閑話兒。其中的德妃最是漂亮,說起話來也入耳,我就瞧見端莊的皇後娘娘,被她逗笑了好幾回。可以想見,她若是這個樣子和皇上說話,一語百媚,不定得有多得寵。
可是,我听著听著,就听出來了,現在皇上已經有幾個月不肯見她們了,說是常常往佛堂去。剎那間,我的心就如落葉輾轉找到歸根,飄雪終抵地面。心中瞬即浮現出,那座人跡罕至的佛堂,燃著與龍涎香不同的香,清靜得遠離塵垢,而那緊閉的宮門,就自我神思中油然緩開。似乎已經可以看到,其中朦朧的景致。
貴妃說,其中的堂主,是個曼妙的女子,她說這句話時神態有些微微的惋傷。我吃了一驚,是要比眼前的幾位娘娘還美嗎?
就拿德妃娘娘來說,雖說,現在是正夫人位居一品,但其實年齡一點都不大,其實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呢!人長得,像一只清晨猶帶著露珠兒的花,嬌滴滴的說話,動作也輕輕柔柔。人們只要瞧上她一眼,怕是都要感嘆,她像個仙女。可是眼下的情形,能夠讓皇上拋開了她,那可是要當得起什麼的曼妙呢,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幾位娘娘都是略有微詞,不過,大家還是留意皇後娘娘的臉色,皇後只是靜靜的听她們說,臉上久維著一個溫雅,即不是喜也不是悲,說不出的雍容華貴,不過,有時也壓得人喘不上氣兒來。直到,她略咳了一聲,眾人都止了聲,恭敬的看她。她那時很是隨意的,半倚在羅漢榻上,寬大的翟衣就垂落在雕龍刻鳳的扶手上,神色如在水之湄,一顆心,似乎收納整合萬事之後,還有足夠寬敞的余地,輕婉婉的笑了笑,「皇上所為,也不過是在于清心。古而至今,學禪最利清心。妹妹們也是多慮,皇上縱然有心折花,恐也是鏡里花難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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