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穿上那身衣服,腦海里,零星穿插起,一些從前的點點滴滴記憶,心卻已如止水,泱泱虛無。
我想,我真的是,再不能想從前。
放下從前時,止住了淚水,又渾渾噩噩的吃東西。我挖空心思的想要自己表現得很正常。
今天,吃東西是一件十分有必要的事。不想做個餓死鬼,是其中一條,但不是全部。縴縴做指,拿起那個細瓷碗,上面梨花香白,金蕊點映風情綽約極盛。失手之間,被打破成八瓣,趁人不備,取了其中邊緣鋒利的一瓣。心中已覺前所未有的妥帖。
陳臘月向我皺眉,他說,「女人真麻煩。」
我平然無應。只是縮進一個角落,輕輕將那片瓷插入肌膚,那感覺不像是疼,更近于癢。我慢慢閉上眼楮,我想,今天,我也許會很無知的死去,因為我的心,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很麻木,什麼感覺都只得淡淡的一點。
果然,我真的就覺得,今天的風,它其實是水做的,所以它特別特別的柔,是所有的風都做不到的柔。而今天的天,也特別的亮,盡管我閉上了眼楮,還是覺得陽光沖了進來,慢慢照開光明的一片。而我有一件意義重大的事情要做,這顆絕意沉沉的心已再不能回頭,于是它忘掉了,那個它小時候,會常常愛做的動作。
但它一直都知道,八月的芳草不休,我也再不能見到它們。我靜靜地再割開一點皮肉,終于能感覺到那些液體絲綢一樣的纏繞手腕,直是奇怪,一點兒也不疼,我只是有點暈。有點冷。
這一次我要傾盡所有,是誰說的,把心放在這些鮮艷而親近的液體里,一切就永遠不會被剝奪。
我似乎听到一聲尖叫,我很好奇的睜開眼,一流蜿蜒的紅刺得我頭暈。天懸地隔。支身飄零在一個極高的點上,然後失足跌落,倉皇下降,我們曾經的際遇再不會相遇。
在這短短的波折一世,我剛剛好記得你風骨峻峭。個性沉逸,在告別時仍摞不下對你的思念。
讓我們輕輕劃下一個朱墨燦然的離別,輕手指出其中的思念。捧讀到天明,而我就要赴一次遠游的陳睡。曾經多少次,輕離花枝,只為沾落你衣緣繾綣,換得你一回顧的傾世容顏。猶帶著記憶的深露。
而這一次,是我先離開了,離開了青澀的相識,離開了襯著夜色的相擁,離開一個微笑。原因麼,是你美好得。讓我害怕得到。你一笑就像優雅的曲流,會有無窮的碧流,從中傾逸。玉帶一樣注流,通首環流。可是,我先殘了花瓣,等不到你的折取。一個早已藏在我心中的名字,讀出聲音時。尤如往昔一般吹氣如蘭,「李世民。」
我竟然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一旦知曉也將告別。我合起的雙眸中,有眼淚落下來,誰會知道,我還這麼留戀著生,我只是想,讓他覺得我生得美好,才會忘情著死去。
我覺得,我陷入了無垠的茫茫之中,太自在、太無礙,而一無困擾本身就是困擾。我在水湄之邊,想找船過河時,是清楚知道自己將渡過的,是有著奈何橋的奈河,前去往生。但現在上面並沒有橋,一點也不能讓人想入非非。
不過,卻遇見了一條可以自由鳧過河的狐狸,它是一只好看的狐狸。它悠悠的走過來,時不時地看我一眼,入河前,它還很鄭重的看了我一小段時間。我覺得,我們是相識在哪一世的故人,但它一句話,甚至一個表情也沒有給我。我想,我是認錯了狐狸,或者是,它就只是覺得,我是一個很好看的女孩呢。
要死時,我的缺點暴露出來,有點自戀,一直覺得自己很好看。所以死之前,最後一眼,看到的不是一個好人很不幸。我想,這一定是和陳臘月,那個壞家伙學的。同時,也在另一個方面說明,我的學習能力真的是很強啊!
神思回轉,又對上那條狐狸的殘影,我想我們怎麼會認識,倘若我們曾經相識,怎麼不在心內殘著一點余響,一但觸目,便引動余響,做成一曲雄渾長歌。
遇見狐狸,我于是有了憂愁,而它的回程,也遇見了我,我還在這里等船,一次也沒有回頭尋找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路,我就一心一意的等在這里。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它會心情不好,還認為那與我有關。它把那份鮮活的討厭,表現得強大而具體,向我撲咬過來,金黃色的皮毛,鋪開一團瀲灩刺目的光團。
它嚇得我回頭,我在這水湄邊站了好久,都沒有想過的回頭,但現在,我不得不回頭。我的身後,卻原來是有一條路的。其實,這是我在奔跑之中,才知道的,因為,是我每跑出一步,才會有下一步的路。
然後,我一直跑回了人世。人世有太多鬼物,可死世卻沒有。我也不得不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人世。
我路過人世的一片竹林,竹之夭夭,似人之笑。我猶疑著邁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其實是什麼都害怕,著實為恐懼的最高境界。
直到,听到一個人在說話,有點熟悉,事實上,卻不能在三言兩語之間立即辨認,有點拖拉。本以為,可能是听人家的牆根之類,根本事不著己,並沒有並付多大的心境。
未料,這段,長長類似于剖白心跡的托物感懷中,竟有大部分,在重復著,關于我的事實。實不是什麼托物感懷,而是托人感懷,注耳,可以听到這樣兩段︰「你干嘛這般脾氣,讓我帶走你的那個冷面女魔頭,可沒說過,你脾氣是這樣的。晴柔,對,你是叫晴柔。其實,那女子,早就告訴了我你的名字,我只是不想讓何傳蔭也知道,我只想自己知道。你現在要死了,我也不瞞你,就是帶你來的那姑娘,讓我把你給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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