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芙蕖,一顆腦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還總是神神道道的。什麼事也不事先說一下,就來搞突然襲擊,我正捏小泥人呢,就被他抱上馬,說是要出城。我們在這里住得不是挺好的嗎,而且我們住在這里已逾月余,我們……他卻去意已定。
可我的東西都還在屋里吶,他說,來不及了。讓阿福牽好馬,自己也上了匹馬,並沒有知會院子里的其它人,我們就這樣挺孤單地逃走了。
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我卻低著聲音,同他商量要洗手,他果直也瞧了一眼,我沾滿泥巴的雙手,說,「很好。」
沒等我想清楚,這句「很好」的意味時,阿福已經牽起馬韁繩。道了聲,「姑娘坐穩了。」馳開步來,眼中的一切場景都漸漸離去,終成了背景。
我真是不知道,阿福的腳步有這麼快,簡直像是一陣風,轉眼就到了城門底下。難道,我們要這樣光明正大地出城?我怎麼有點暈呢。我看了看城牆上明晃晃的海捕公文,一旁附了張頡利的畫像,這麼高高地掛起來,頡利給畫得挺好看的,很是養眼。其實他本尊長得也確實很好看。這樣畫得寫實,又掛得那麼明目張膽,看得人很是精神振奮。
我們的馬,一路「嗒嗒」的踏步過去,守城的兵士迎了上來。我又瞥了一眼,頡利旁邊畫的有七分像我的男裝、女裝、胡服裝,一貌三款的畫像。但感畫風婉柔,無與倫比的傳神,不由得一陣的心虛。又覺得我們此行必定是凶多極少,誠不如窩回那小院中。
偷眼去瞧芙蕖,他就像是對一切視而不見,並不見什麼驚慌焦灼。幾個兵士依著三款畫像。認真將我打量完畢,揚了揚手,是為放行。
我滿以為,他們至少還會有點懷疑,沒想到會天馬流星般從容放行。雖然我覺得他們眼光大為不濟,卻實誠以為這和天上掉下來那大餡餅差不多,堪堪的可喜可賀。
稍疑了會兒,他們還頗嫌我礙事兒,粗聲大氣地斥著阿福,讓她快些把我的馬拉到一邊。
我模了措自己的臉。是有幾塊泥巴,襯著影響形像,但真有那麼大的變化嗎?
後來。我想,可能是比對的畫像太多,讓這群兵士太假思索,真真的糊涂于胸,只做得個假到真處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無,真也假,假也真,真真假假無窮盡也。
出了城,一路奔馬才見出落荒而逃的情致來,但那幾個兵士卻是生生的不曾大悟。不見有追上來的形跡。
騎了一天的馬,我的都要給它顛成了兩瓣了,給阿福抱我下了馬。這雙腿卻好半天都不能動彈。後來,終于一步步挪到了一家客棧里面,萬分艱難地坐下了。心中怨恨芙蕖只顧趕路,全不顧人死活。
芙蕖挑了倚窗的座位坐下來,待我也坐穩。神色平和,說。「妹妹要吃些什麼?」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兒地回他,「隨便!」
他只是簡單要了四樣小菜,卻都頗合我味口,趕了一天的路,極是不容易,我大吃了兩碗飯,還飲了一些湯。阿福同店家買干糧時,我伏在桌子上睡著了。後來,給打架的聲音驚醒了,一個人,一個陌生人,很認真地邊指著我邊是義憤填膺地說,「這姑娘便是我家小姐,是我家老爺的掌上明珠,此番是被拐子拐了出來,累得老爺一夜之間臥病不起。《》」語畢,臉上全然是真實可信地悲悲切切,極易讓人感同身受。引得在場之人一片唏噓。
我滿臉疑惑,可他卻糾纏得起勁,硬說我是他家小姐,又指著芙蕖和阿福,予了他們一個拐子的名頭。外頭立時圍攏上來了好多看熱鬧的百姓。
一開始大家可能是反應不過來,很不相信那人的話。只因,我一直信誓旦旦地說不認識他。那人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從懷中取出一幅畫像來,指著我對大家說,「若是洗去了我家小姐臉上的泥巴,就是這個樣子了。」
那畫像誠然是畫的是我,但卻不比城門上的貼切。只是大家一對一參照,長短句分析後。果然有些人就開始相信了,他們起哄道,「這位老兄,恐怕你家小姐不是被這位公子拐了去,而是心甘情願地跟著人家私奔了。」
我听得生氣,什麼拐了,私奔的,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我還要同他理論。芙蕖拉起我的手,向外擠出人群,我說,「他為什麼要胡說?」
芙蕖輕聲,「他在拖延時間,李世民的人一定正趕往這里。」
听到李世民我也慌了,現在,我只想快快逃走。不過,遠處的奔蹄聲,漸次清省入耳。本已奔出人群的芙蕖,卻突然放開我重新轉了回去,一把拉過那個訴得正歡的人走到我面前。命阿福打開馬韁,與那人一人一騎上馬,又在馬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兩匹馬吃痛歡急奔了去出去。
他遠望了一瞬兩騎絕塵而去,才轉過身,來拉著我的手,鑽進一旁的小路。我們剛剛在其中伏好,大隊的鐵蹄就覆上了前面的大路。他們似是瞧見了什麼標記,直向那兩匹飛奔的馬兒追去。
我現在睡意全無,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撫了撫下巴,咬了咬嘴唇,問芙蕖,「阿福她……」
芙蕖伸出手拉我起來,找了找方向,一直向西走去,默了半晌,他忽然對我說,「我們到前面等她。」
我說,「等她,她不會被抓嗎?」芙蕖很肯定地說,「如果他們捉住了阿福,就會順原路返回,只恐怕他們的騎術不如阿福,抓不到阿福。」阿福待我不錯,我也不希望她被抓。
他說得沒錯。我們只等了一小會兒,就等到阿福。而那群失落的馬隊,也始終沒有回轉。被這群人擾了清夢本是無可奈何。只是現在連個暖和的地方也找不到,就十足可憐。
我凍得有些發抖,原本的睡意沉沉,也給冷風吹得清醒。將夜的寒冬格外地冷,茫茫草叢,我們甚至找不到一個遮風的地方。芙蕖將他的外衣月兌下來,又將我裹得嚴嚴實實,可是我自己已經凍得全身冷冰冰的,一點熱量都不能產生,還只是哆哆嗦嗦的冷。
後來纏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終于睡了過去。這樣在外面睡覺是會生病的,我一直堅持讓自己清醒的,但到底敵不過沉沉的睡意。不知,是不是有神的相助,我睡著睡著,就覺得有點暖。有什麼東西可以給我抱著取暖,我就更緊地貼上去,還晃動著臉頰,好好地在上面蹭了蹭,真的很舒服啊。又更加緊緊抱住這個會發熱的東西。
這一覺,我睡得很飽。有日光撫上眼皮的時候,我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我記得星夜里的溫暖,睜開眼楮對上我真心喜歡的溫暖。可是,這個溫暖的東西,它不是什麼東西。它抱起來暖和柔軟,卻不是什麼可以用于取暖的物件,他是芙蕖。
縱然,我在夢中對它是什麼的問題,展開了廣闊的聯想,也沒有想到會是芙蕖。是他抱了我一夜?
我像是被針扎了,火急火燎地從他懷中爬起來,卻是爬得不甚對頭,堪堪被樹枝什麼的絆了一下,一頭重新栽入他懷中。本來全身上下雖說沒有被凍透,本也是涼的,這會就像一下子被點著了似乎的,熱得不行了,我的臉一定是紅了。雖說昨夜,我給他大氣地抱抱,才才不會凍僵,成為路倒兒什麼的。但也總是男女有別,我覺得,有點抬不起頭來。
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尷尬地轉過身去,不敢看他。剛剛,我瞧他似乎是受傷了,可我仍覺得不方便與他說話,就背對著他,問,「你,你怎麼了。」
他並沒有回答。
我怕他想多了,就對他說,「你不要想歪了,我,我,只是,因為,這里是荒郊野外的,那個阿福,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你若是也受了傷,我就要落單了。而且我,我也不認識路。也不知道要怎麼走出去。」
我張口結舌,耳根子底下好一頓發熱,才說完,這段驚心動魄的話,我想,他若還是不則聲,那我就……
他語聲平靜無異,說,「殿下放心,末將並沒有受傷,只是舊傷有些受寒。」接下來那句「要不要緊」的一被我問出口,我有點後悔了,越發不敢瞧他。
他仍是那種平平靜靜的聲調,不含一絲情緒在里面,「末將多謝太子妃垂愛,並無大礙。」客氣而冷淡,我真是想多了,想得太多了。
我猛然轉過身,發現他的胳膊還維持著一個姿勢,不能收放自如。如果細細研究一番那個姿勢,我肯定是連著脖子也一塊兒紅了,是個抱人的姿勢。那他口中的舊傷是……昨夜我……我急忙又轉過身子,假裝去拔一根枯草,編草蚱蜢,但是手卻一直在發抖,根本結不出什麼螞蚱的形狀來,我本是編這個編得很好的,今天……
突然,前面的荒草中,響起一陣踏草的聲音。芙蕖一雙手攬過來,就把我掩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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