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炮聲響了一陣,漸漸平息。陳蛋突然坐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哭聲里,眼淚里,都是對石頭村同來的村民的愧疚,特別是對彭有力。李阿虎、陳樂樂站在邊上,跟著哭泣。
良久,陳蛋抬起頭問道︰「你們會怪我嗎?」
李阿虎堅定道︰「不會,我們還要感謝阿蛋叔救了我們
陳蛋心里多少有些欣慰,又看了看陳樂樂,問道︰「樂樂你呢?」
陳樂樂遲遲不肯說話,許久才道︰「你為什麼不帶著所有人跑?」
陳蛋嘆了口氣道︰「都跑就一個也跑不了。張營長讓我們去查探敵情,如果沒有弄出點動靜,也沒有回去復信,肯定知道我們跑了,追究下去就得全部被抓回去槍斃
陳樂樂又問︰「那為什麼不多帶一些人跑?」
陳蛋道︰「跑的人多,敵軍抓到的人肯定少。那時候,兩軍一交換意見,就什麼都知道了。一樣會被追回去槍斃
陳樂樂似乎理解了陳蛋的做法,跪在地上誠懇道︰「阿蛋叔,我錯怪你了。阿蛋叔,謝謝你帶著我,不然我現在肯定也死在那里了
陳蛋扶起陳樂樂,長長吐了一口氣,像是把心里所有的壓力都吐出來。陳樂樂這一跪,讓陳蛋找到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台階。自己是為了救這兩個孩子,才沒有帶領其他村民去敵營。就算是其他村民都死了,自己也是功德一件。李阿虎跟著跪了下來,拜謝陳蛋救命之恩。
陳蛋便徹底解月兌了,站起身跺了跺腳,道︰「走,回去看看
李阿虎問︰「回去哪兒?」
陳蛋道︰「上山,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陳樂樂問︰「還回去送死?那逃跑干什麼啊?」
陳蛋道︰「上山又不是回軍營。現在暗模模,也不知道前面是哪里,跑也跑不出去。到山頂上去,站得高看得遠,等天光了找條路回家
三人爬到山頂上往下看,兩邊的軍營離得並不遠,中間只隔一座小山包,大概也就十幾里遠近。敵軍營地燈火通明,遠遠就能看見部隊在集結,一排排一塊塊,整齊劃一。反觀張營長這邊,一片漆黑,只有哨崗的火把亮著。
陳樂樂問︰「不知道有力他們怎麼樣了?」
李阿虎順口道︰「肯定死光了。剛才槍炮聲那麼響,不死才怪呢
陳蛋不說話,思索著敵軍到底想干什麼。抓了查探敵情的人,接下去肯定會兩軍交戰,戲文里都是這麼演的。
陳樂樂問︰「阿蛋叔,他們在干什麼啊?為什麼都不繼續睡覺了啊?」陳蛋沒回答。
李阿虎搶道︰「你憨啊?有人潛進軍營,他們還能睡的著?」
陳樂樂道︰「他們不是被打死了嘛?還怕什麼?」
李阿虎回答不上。陳蛋若有所思道︰「肯定是有人被活捉,把張營長部隊供出來了。你們看,營地里的士兵好像出動了
二人循聲望去,果然見到士兵拿著火把整齊像張營長營地進發。從山頂看去,就像一條火龍蜿蜒起伏。火龍接近張營長營地時,突然不見了。
陳樂樂驚奇道︰「咦,怎麼突然沒了?」
李阿虎道︰「你真是憨,這是把火把熄滅了
陳蛋道︰「不好,張營長要被突襲了
陳樂樂急道︰「怎麼辦?怎麼辦?我要去通知張營長嗎?」
李阿虎道︰「通知個鳥啊。他都好意思派我們去送死,我們還通知他干什麼?」
陳蛋示意二人不要講話,耐心看看山下發生了什麼。
過不多久,隱隱傳來兩聲壓抑的槍響,張營長營地哨崗上的兩支火把滅了。
陳樂樂失聲道︰「他們打掉了哨崗陳蛋點頭不答。
緊接著,連續響起爆炸聲,張營長營地開始冒出火光。
李阿虎拍手道︰「好啊,用手雷了。看不把這群死睡豬炸死
不幾,營部呼喊聲四起,哀嚎不絕。急促的槍聲響起,點點火光交互穿插。從山上看,張營長一邊的火光點顯得混亂而稀松。對方節奏整齊劃一,火點密集,推進有序。
陳樂樂擔心道︰「糟糕了,張營長要被吃了
李阿虎譏笑道︰「看著架勢,被吃是肯定的,肯定撐不了幾分鐘
果不其然,槍聲漸漸變得稀疏,之後慢慢安靜了,營地里燃氣熊熊大火。火光中,好像有人在收拾東西。
陳蛋如釋重負道︰「好啊,終于打完了
陳樂樂道︰「有什麼好的,張營長肯定死了
陳蛋笑道︰「可能死,也可能投降,都說不定。但是,有一樣可以肯定,就是張營長再也不可能追究咱們三個人是死是活了
李阿虎笑道︰「對啊,真是天公保庇啊。我們真的是徹底自由了。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張營長抓回去
陳樂樂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也跟著手舞足蹈。三個人好不容易熬到天光。
日頭出來時,山下的一切便看得明朗。張營長的營地一片狼藉,帳篷都被燒光,地上都是灰燼,一個人影也沒有。
對方營地熱鬧非凡,熱火朝天,士兵已經開始生火做飯,好像還有幾個人被吊在木桿上,周圍都是站崗的士兵。
陳蛋問︰「你們兩個有沒有膽?」
李阿虎道︰「當然有膽,不然怎麼敢跟著阿蛋叔跑呢?」
陳樂樂也說︰「有膽,有膽
陳蛋道︰「那好,我們一起到營地去看看
陳樂樂道︰「都燒光了,還看什麼啊?」
陳蛋道︰「去找找看有沒有留下些什麼。不然咱們沒吃沒喝的,怎麼能走回石頭村?」
陳樂樂一拍頭殼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李阿虎道︰「阿蛋叔,你跟樂樂去找吧。我去對方的軍營看看。至少也要弄個大概情況回來
陳蛋斥道︰「弄個什麼情況啊。這要是被抓了怎麼辦?去找死?」
李阿虎道︰「不會,我就躲在遠處看看。一個時辰以後,我們還在這里匯合。如果我沒回來,你們就不用等我說完,轉身走了。
陳蛋留他不住,也不去管他,帶著樂樂去了舊營地。
營地里,能燒的東西都被燒光了。奇怪的是一具尸體都沒有,難道都被燒成了灰燼?走不多遠,發現一塊稀松的泥地。
陳樂樂跑過去刨了兩把,露出一只死人的手,嚇得坐在地上大哭。陳蛋過去一眼,要死啊,是個埋尸體的大坑,看樣子下面躺著不少死人,也不敢去觸踫,跪在地上拜了幾拜,拉開陳樂樂繼續找東西。
找了半天,總算找到原來囤放軍糧的帳篷,一樣是被燒得面目全非。陳蛋拿了根棍子挑開灰燼,竟然露出一塊麻布色的地方。陳蛋驚喜萬分,叫陳樂樂幫忙挖掘。
二人做了一番努力,挖出了壓在最底下的一個麻袋。這麻袋直接放在地上,上面疊著其他麻袋,大火燒起來時,上面的東西都燒了,就這個麻袋還保留著。
陳蛋迫不及待打開麻袋,里面都是小麥,靠上的部分被燒黑了,下半部分還是女敕黃能黃的。陳蛋擰了擰麻袋,至少也有四五十斤重,夠三個人吃上一陣子,挨到石頭村應該沒有問題。
二人又在營地里搜尋一陣,再沒發現其他可以糊口的東西。陳蛋撿了一把軍刀,陳樂樂撿了一個水壺。陳蛋抬頭看了看日頭,發現時間不早,叫上陳樂樂一起上山。李阿虎已經在山上等候,見陳蛋背了麻袋上來,趕緊過去接應。
陳蛋氣喘吁吁問道︰「夭壽仔啊,你讓我擔心得要死
李阿虎道︰「我沒事,就是去看看
陳蛋問︰「看到什麼了?」
李阿虎道︰「就在遠處看看。張營長好像被吊起來了,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正拿著皮鞭抽打他
陳蛋問︰「有沒有看到我們村的人?有沒有看到有力?」
李阿虎搖頭道︰「沒有,估計是死了。不過,我看到一個人了,你猜是誰?」
陳蛋搖頭道︰「那麼多的人,我能猜到什麼啊?」
李阿虎無趣道︰「我看到連勝利了
陳蛋道︰「那有什麼奇怪?估計也是被抓了。是不是吊在張營長邊上?」
李阿虎道︰「如果是也就不奇怪了。他不但沒有被吊著,而且還好好的穿著軍官的衣服,叉著腰走來走去,好像沒被怎麼樣
陳蛋道︰「這怎麼可能,你看錯了。眼楮花花,蛤蟆看成田雞
李阿虎道︰「我本來也以為是眼花。看到連勝利以後,我就覺得奇怪,干脆偷偷模到更近的地方去查探。結果,真的是連慶。還听到張營長在大聲罵連勝利
陳蛋覺得很奇怪,問道︰「為什麼?怎麼會呢?」
李阿虎道︰「我也想不通。就听張營長大罵他是叛徒,又說是內奸,又說是賊子。反正不知道是什麼了
陳蛋若有所思道︰「難道勝利是對方部隊上的人?」
陳樂樂插道︰「管他是誰的人呢。沒死不是更好,咱們村又多活下來一個人。剛才那麼多死人都嚇死我了
陳蛋道︰「先不管了,弄點東西吃,然後準備回家吧
李阿虎拍了拍那袋小麥,笑道︰「你們真行啊,帶回來這麼多糧食。我剛才在路上抓了只野兔,看來這午餐還是不錯啊。吃吃吃,吃完好去死
陳蛋罵道︰「你要死自己去死。我們要回家的
李阿虎道︰「阿蛋叔,有個問題我一直沒說。現在我們都活下來了,我就敢說。你回石頭村以後怎麼辦?現在你已經不是保長了,連慶才是保長啊
陳蛋的心被刺了一下,一時回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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