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兩支隊伍一前一後往龜峰山頂進發。
陳高大在尿褲子之後,心中羞愧,陡然忘記了害怕,在灌木叢中橫沖直撞,也不顧荊棘冷刺,像是要把所有的羞憤發泄給那些無辜的草木。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隊伍的前面,像個開路先鋒。幾個同伴對他刮目相看,眼里滿是崇拜。
約莫半日,隊伍來到離山頂不遠的地方。此處地勢略微平坦,眼界極寬。樹林不密,但樹下仍舊灌木叢生,荊棘密布。自山上往下看,兩蛋村全景盡收眼底,房子小得像個火柴盒。
「啊!」
陳三山無限豪邁,對著山下一聲長嘯。
「你要死啊陳高大揮手給了他一個耳光,怒道,「你不知道這是秘密行動嗎?把遠方的隊伍引來了怎麼辦?」
陳三山無端挨了一個巴掌,怒火從膽邊升起,捂著嘴巴委屈道︰「這有什麼關系啊?反正他們再怎麼追也追不上我們,白蛋肯定是我們先撿到了,讓他知道我們在這里有什麼關系?」
陳高大覺得陳三山說得有點道理,但是巴掌都扇了,肯定不能說扇錯了,強辯道︰「你這樣瞎喊,要是嚇到阿爹的神魂了也不好
陳三山怒道︰「神魂會怕嚇嗎?怕了就不是神了
陸小乙插道︰「本來就不是神。人死後都是變成鬼的。鬼一听到人聲肯定是會嚇走的。听大人說鬼也怕人的
李阿乖捂著耳朵道︰「你們別說了。一句鬼長一句鬼短的。在這深山野林里說鬼,不怕鬼真的跑出來嗎?」
「哪里來的鬼啊,淨瞎說陳高大原本忘記的害怕又被喚起,急忙止住幾個小屁孩的談話。
突然,一個淒涼的哀號聲傳來。
「救命啊,救命啊
陳高大以為是幾個小屁孩的惡作劇,怒道︰「別裝神弄鬼,不然我不客氣了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都捂著嘴巴,表示沒說話。
「救命啊,救命啊
聲音再次傳來。
陳高大再次感覺到褲襠發熱,又尿褲子了。當然,幾個孩子都沒看到。大家都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尋找聲音的源頭上。
李阿乖忍不住害怕,哭了出來︰「阿娘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陸小乙也害怕,緊緊抱住李阿乖,彼此互相壯膽。
「救命啊,救命啊
聲音一次比一次淒厲,一次比一次清晰。
陳高大分明感覺到尿液滲進褲子的化學反應,心髒血管不住往外撐,似乎就要爆裂。雙腿不自然地向山下的方向移動,雖然心里不想,腳底卻沒根。
陳四海這時顯示出前所未有的冷靜,拔出準備好的柴刀,道︰「這聲音不像鬼。按古書上說,鬼的聲音是飄飄忽忽的,不可能這麼結實,肯定是人
陳三山道︰「你傻啊。我們爬到這里都是歷盡艱苦,有誰會莫名其妙跑道這山上來喊救命啊?」
陳高大已經跑出去一段路,腳下被荊棘一絆,摔倒草木從中,被棘刺炸得哎喲直叫。叫聲傳過去,呼救聲更大。
「救命啊,有人嗎,救救我吧
陳四海定了定神,肯定道︰「是人,絕對是人
陸小乙附和道︰「對,是人
陳三山道︰「管他是不是人。我們來是找白蛋,也不是救人的
「話不能這麼說啊。你說,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白蛋為什麼也那麼湊巧掉在這里?」陳四海沉思道。
陸小乙接道︰「你是意思是說,白蛋與呼救的人有關?」
陳四海點了點頭。
「那這山上就不應該只有一個人,應該是有好多個人,至少也有十個以上陸小乙進一步分析。
「去看看就知道了陳四海揮動柴刀,砍了兩根稱手的棍子,分給陸小乙一根,帶頭往聲音處走去。李阿乖雖然害怕,但是陸小乙走了,他不能不跟著,急急忙忙跟過去。陳三山猶豫不決,又見陳高大哎喲慘叫,便留著陪陳高大。
陳四海走了一段,呼救聲停了。難道錯了?陳四海輕輕啊了一聲。
李阿乖自以為領會了陳四海的意思,突然暴喝一聲。
陸小乙嚇了一跳,罵道︰「你要死啊
「四海不是要喊嘛,不喊大聲一點別人怎麼听得見?」李阿乖抱怨道。
暴喝聲在山中回旋,一下子引出來兩個不同音質的聲。一個就是剛才的「救命啊,救命啊」,另一個依依呀呀听不清楚。
陳四海愣了一下,正色道︰「果然不止一個人
陸小乙興奮道︰「看來白蛋真的跟這個聲音有關系。但是,人為什麼會裝在蛋里?難道不是人?」
陳四海想不出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心中忐忑,道︰「古書上說,盤古開天闢地之前就是裝在一個大蛋里的。但是,那時候全天下就是一個蛋。這個天上掉下一個一個白蛋,還真不知道是什麼?」
陸小乙道︰「管不了那麼多了。去問問就知道。只要他是人,就能說出個原因
「要是不是人呢?」李阿乖問。陳四海緊皺眉頭,猶豫不決。
「救命啊,快來人啊,就命啊。我快不行了,快來救救我啊聲音越來越虛弱。
陳四海跺了一下腳道︰「管他是不是人。走吧,不然來不及了。萬一是個人,錯過搶救時間,那就是我們的罪過啊
三個人可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龍潭虎穴也敢去試試,手拉著手往聲音的方向去。
走不多遠,進入一片密林。大樹參天,荊棘叢生。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就在周圍,卻怎麼也看不到人。
「你在哪里?是人是鬼?」陸小乙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是人,我絕對是人。我在你們上面。在你們頭頂上
幾個人嚇了一跳,抬頭往上看,果然見到一個人掛在樹枝上,衣衫襤褸,全身血痕。樹枝頂部是一塊張開的白布,布上有一些繩子連在那人身上。繩子與樹枝糾結在一起,把那人實實在在吊在樹上。
「你怎麼會在樹上啊?」李阿乖問。
那人虛弱道︰「你們先放我先來,我再慢慢跟你們說
「你不說,就不放你下來李阿乖較勁道。
「幾位小阿公啊,求求你們行行好吧。你們是石頭村的人吧?」
「我們不是三個人異口同聲。
「那你們是哪里人?」
「我們是兩蛋
「為什麼要告訴你?」陸小乙堵住李阿乖的嘴巴。
「你們是兩蛋村的?」那人好像一下子听出了關鍵字眼。
陳四海冷靜道︰「你知道兩蛋村?」
那人哀求道︰「我不只知道,我還很熟啊。我認識兩蛋村里的所有人,你們快把我放下來吧
「我們怎麼相信你。你怎麼會掛在樹上?你跟白蛋是什麼關系?」陳四海接連發出好幾問。
「小阿公啊,我掛在上面兩三天了,血都要從眼珠子里噴出來了,講不了話。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那人已經奄奄一息。
陳四海見那人有血有肉,不像是什麼妖魔鬼怪,便商量著怎麼救下這個人。陳四海和陸小乙都是白面書生,想辦法可以,用體力就不行。
商量來商量去,得不出個結論。李阿乖不等二人商量,早就搶過陳四海的柴刀,三兩下爬到樹上,割斷纏在那人身上的繩子。割到最後一根時,也沒伸手去抓,讓那人直挺挺從樹上往下掉。
陸小乙大呼不好,伸手要去接,轉念發現那人質量太重,去接肯定會被砸死,又縮回手。那人撲通一聲掉在地上。陳四海、陸小乙嚇得手足無措。
李阿乖在樹上吐了吐舌頭道︰「不關我的事啊
好在樹下都是荊棘,藤蔓交織,編成一張巨大的軟床。那人掉下來後,經過藤蔓的緩沖,最多就是被棘刺扎得體無完膚,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陳四海用棍子捅了捅那人,想看看他是死是活。那人哎喲一聲,阿爹阿娘叫喚不停。
陸小乙急忙扒開荊棘,把那人扶起來,乍一看好像有點面熟。陳四海也覺得這個人有幾分面熟,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是誰。
李阿乖很快從樹上下來,走到那人面前,不由分說打了他幾個耳光。
陸小乙怒道︰「你干什麼啊?」
「我救他啊李阿乖理直氣壯道,「我看到別人在救昏過去的人,都是打耳光的
真別說,這招還真湊效,那人應聲醒來,掙開渾濁的眼楮四處看。陳四海拿出水壺,給那人灌了幾口水。那人像個饑渴的嬰兒,捧住水壺咕嚕咕嚕喝個痛快。
陳四海考慮到還有很多行程,舍不得把全部的水都貢獻給這個陌生人,急忙搶回來。那人舍不得放開水壺,硬拉著不放。李阿乖急忙過來幫忙,用棍子敲打那人的手。那人疼得哎喲直叫,放開手。
陸小乙喝道︰「你這人怎麼這樣?這里水有多寶貴你知道嗎?」
那人並沒有回答,道︰「有吃的嗎?」
陳四海于心不忍,從包袱里拿出一塊餅遞給他。那人接過來,三兩下塞進嘴里,噎得兩眼翻白。陳四海見他難受,又把水壺遞過去。
陸小乙攔住陳四海的水壺,解下自己的遞給他,道︰「那,這次喝我的
那人又咕嚕咕嚕猛喝幾口,才回過神來,趴在地上給三個孩子磕頭。頭剛著地,陸小乙就覺得一陣暈眩,差點倒在地上。
「小乙,你怎麼啦?」李阿乖急忙過去攙扶。
陸小乙揉了揉太陽穴,緩緩道︰「突然一陣頭暈,不知道怎麼了
那人見陸小乙站定,急忙又磕頭。陸小乙再次頭暈,喊道︰「你是什麼鬼啊,別磕了,你一磕我就暈。再磕我就讓你魂飛魄散
「怎麼會這樣?我們都沒暈啊?」陳四海疑惑道,「你,你再試試
那人也有點疑惑,又磕了一下。陸小乙的頭殼像被敲了一下,疼得哎喲直叫︰「行了行了,別磕了。你肯定是鬼。快跑快跑
那人急道︰「各位小阿公別走啊,求求你們了。我是人,我不是鬼。我知道兩蛋村,我認識陳蛋,我認識陸明水,我認識連慶,我認識彭欽定
「啊?」三個小孩被這一串名字震得目瞪口呆,「你怎麼會知道他們?你是誰?」
那人定了定神道︰「我是陸明水的兒子,陸金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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