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晚上。太子宮內張燈結彩,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今天是文寶楊的大喜之日。原本略顯瘦弱病怏的人穿戴上這一身大紅喜服與金燦燦的頭冠後竟然容光煥發起來。
好不容易應酬完那些殷勤而來的王公大臣,匆匆趕回來的文寶楊站在喜房門前卻是產生了有種近鄉情怯的錯覺。但躊躇一陣後,她還是選擇將門推開,畢竟站在這里不是辦法,要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對的,這里的她,是她而非他。
說老天總愛戲弄人,尤其偏愛這皇宮里的龍子們,不是麼?
對于已經擁有一位公主,三位皇子的老文皇帝來說,皇後的嫡子由顯重要。只是他的這皇後雖然十分受寵,卻是難得產子。在華信之時才終有一胎。這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卻依舊不能讓人滿意。天公不作美。
最終,誕下一名讓人不盡喜愛的女嬰的皇後為了穩固她在後宮的後位,不得已做出了驚世駭俗的決定——將生下的女兒隱瞞了去性別,讓她以皇子的身份在這宮里居住。
若是如此解讀這段身世背景,文寶楊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個為了來穩固後位、牽制皇帝的工具。既然是身為被利用的存在,她自然也不會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了。
唉,這些個舊話兒在大婚之日要莫要拿來說了,免得壞了心情。
文寶楊現在要面對的——便是那個坐在鋪了紅色鴛鴦錦被的床榻上的女人。
此時此刻,文寶楊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兒,是歡喜、緊張卻也害怕的。百感交集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來回地揉搓雙手,文寶楊站在原處有些不知所措。一瞥眼,看到擺放著餑餑、蓮子之類喜食的桌子上還放了壺貼著喜字的酒。瞬間有了念頭。
常听人說酒可以解憂,也可以壯膽。如今不妨試試。
心里的忐忑讓文寶楊不假思索地上前斟了杯,仰頭喝下。畢竟從未飲過、如今又喝得這麼急,文寶楊只覺著一股酸辣咸苦的滋味兒卡在喉嚨里是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嗆得人眼淚直流,而喉腔更是受不住刺激地咳嗽起來。
咳嗽的聲音倒不是很大,只是因為這樣安靜的殿宇內才顯得格外清晰。文寶楊捂著嘴,想盡量將聲音壓低下來。不知為什麼,這樣突兀的聲音會讓她莫名的虛心起來。無論如何遮掩,文寶楊的咳嗽聲依舊在正殿內回響。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咳嗽止住,文寶楊這才終于鼓起勇氣上前,將新娘的紅蓋頭揭了。
喜袍再華麗美艷,也不及眼前人兒容顏的萬分之一。這般的美顏,任誰看了都止不住心動。只是現在那張絕美的面容散發著冷漠與疏離的氣息讓人不敢靠近。
「兮兒。」明明知道對方在生氣、在排斥,文寶楊還是忍不住上前喚她一聲。只是這蒼白無力一聲,換來的是無盡的沉默。
見梁洛兮一言不發並不打算搭理她,文寶楊極好性子地解釋說︰「那個鳳冠很重的,兮兒你還是快將它取下來罷。你都將它戴了好幾個時辰,脖子肯定十分酸痛了。」
末了,文寶楊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都很多個時辰沒進食了,兮兒你餓了罷?桌子上放了些吃的,我去幫你拿過來。」身為太子卻不用該使的自稱,而且她關切味道兒十足,听得人無法拒絕。
這時,沉默了許久的梁洛兮終是冷冷開口回道︰「不必,我只想休息。」
「可你這樣餓著始終對胃不好的,」文寶楊極為貼心地說道,「要是兮兒覺著是沒胃口,我可以讓人送碗粥過來。」也不等人答應,她就對著守在外邊的宮女吩咐起來。
回來時發現梁洛兮已經坐在梳妝台前卸鳳冠,文寶楊上前心細地幫她把鳳冠同其他飾物一並摘了下來,體貼地為梁洛兮拿捏起瘦削的肩頭。
此刻的梁洛兮卻站了起來,非常輕巧地躲過了文寶楊的觸踫。這個時候,她最是不待見文寶楊,而又見著文寶楊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神色如常。她原本就不好的心情,現在更是下沉下了幾分。
隔著屏風月兌下霞披後,梁洛兮便上床躺下。對愣著在原地不動的文寶楊不聞不問。
等粥來的時候,人早已躺在床上睡了。文寶楊只好滿是歉意地讓那個宮女將粥拿走。看著梁洛兮睡著的地方根本不容她躺下,無可奈何之余,文寶楊忍不住苦笑一番。兮兒擺明了要讓自己找地兒睡。
為熟睡的佳人掖好被子,文寶楊左右環顧一圈,最終決心在桌子上將就一晚。挑滅燭光,隨意找了一件外罩披在身上,她趴在桌子上睡了。
身為大齊最為尊貴的皇子殿下,竟然淪落到要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地步。要是被眼尖的人發現太子妃不肯讓太子睡床上的這一幕,傳出去還不被人笑話起來?
文寶楊倒沒考慮那麼多,她如今全身心都只想著兩件事情。這兩件事情已經讓她心頭思緒繞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兒,五味俱全、感慨萬端。她又哪顧及到其他無關緊要的瑣事?文寶楊心情復雜,睡姿都在不知不覺中換了好幾個,折騰很久才慢慢睡了過去。
雖說為了這場婚禮鬧騰了一整天,但梁洛兮睡不著,就算她的身子早已疲乏得厲害。之所以會成此時這模樣兒,或者是因為她剛到一個新地方不太習慣,或者因為她心事重重。
而梁洛兮,又為了何事變得這般憂愁呢?
感覺到文寶楊已經睡去,梁洛兮才微微扭過頭朝桌子那處看一眼,適應了黑夜的眼能清晰地看到那個趴伏桌上的身影。僅僅一刻,她便收回了目光。緊抿雙唇,冷若冰霜的臉色沒有絲毫緩和的跡象。
……你終究為了你的一己私心,不顧他人所想。lw*_*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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