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她平日的男裝著身,梁洛兮反倒對現在換了這身裝束的文寶楊有些回不過神。
僅僅點了朱砂,畫了蛾眉,如今的容貌卻是別人怎麼都猜想不來的。只見眼前的人容色晶瑩似雪,好比那新月暈生,好比那羊脂玉雕。不過是嫻雅靜坐于古琴前,卻給人一種瑰姿飛逸的錯覺。柔情綽態又是顯于顏姿,露于語言。嬌柔婉轉之際,她更是妍麗得不可方物。
不得不說文寶楊此時此刻的模樣兒才是最好的。她是多一分媚則太媚,多一分靜則太靜,多一分柔則太柔,多一分靈則太靈,味道再重半點兒反而覺得她人並不真實了。
任誰都不敢相信換上女裝的文寶楊會是這般的貌美動人,怪只怪大家一直被她穿著寬大不合體的男裝的表象所欺瞞。
只是,梁洛兮覺得坐在面前的人並不是文寶楊,即便她們有著同一張容顏。的確,眼前的人一點
兒也不像平常的文寶楊,完全不像。因為含蓄敦厚的文寶楊不會有眼前這個人自然大的舉止,也不會有眼前這個人暗含柔媚的神情。
但不可否認,眼前的人就是文寶楊,那種長久相處才會有的熟悉感覺,從梁洛兮掀起帷幔的那刻起就已經感受到了。
文寶楊稍稍揚起臉頰,輕彎起秋波流轉的美目,微翹著誘媚迷人的唇角。梁洛兮見她星眸含笑,心情似乎很不錯,心跳不知怎麼的就加快了一拍。
接著,文寶楊又說︰「公子不必拘謹,請坐。」雖然她話語里隱藏了些模糊不明的笑意,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並不會讓對方覺得難為情。
梁洛兮在不遠處的太師椅坐下,繼續安靜地听著這首悠揚的琴聲。
對于文寶楊的長項,幾經虛听實探的梁洛兮差不多做到心中有數,所以對她能彈一手好琴也就見怪不怪了。
一曲下來,梁洛兮並沒有听得盡興,然而文寶楊已經垂下雙手,並且將手慢慢收攏在膝蓋上。不經意間的動作,卻顯得韻味風情十足。她說︰「瑤琴是近來才學的,彈得不好,還請公子不要見笑。」
梁洛兮回道︰「琴音聲色柔潤,指韻快慢有度,情感捏拿正準,怎麼听來都覺得彈奏得極好,是姑娘太謙虛了。」
彈過琴的人都會知道,初次學琴的時候,即便是一首簡單的曲子要將它彈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她能彈奏成這樣。如果不是日積月累地練習或是有其他樂器的底子,那就只剩令人嘖羨的天賦了。
「剛才的琴聲听得是如沐春風、暖人心脾,」梁洛兮稍作停頓,然後問道,「可以請姑娘再彈一首麼?」
听梁洛兮這樣贊美,文寶楊略略羞澀地笑了笑。卻不是平時那樣不做思考地點頭答應,她輕聲回道︰「不若我們換一個罷?」
「怎麼說?」梁洛兮听了,心里未免會有些好奇。
「不若公子來撫琴,讓我隨舞?」文寶楊淺淺咬住下唇,臉上的緋紅透著一種道不明的嫵媚。
表面上再怎麼淡然不露聲色,梁洛兮究竟還是對這個建議心動了,她額首︰「好。」
怪不得會穿上這樣的衣裳,文寶楊的目的就在此時了罷?
好久沒有換過女裝,穿一次還是有這樣長尾擺的裙裝,文寶楊實在不大適應。以至于就是把拖地的裙擺都提了起來,她走路的時候仍舊顯得小心翼翼。不過這在別人眼里卻成了別種味道——是大家小姐的矜持氣質,才會讓人步小細碎罷。
耳邊傳來清脆的鈴鐺聲,梁洛兮發現這是戴在文寶楊腳踝上的幾串月牙色鈴鐺相擊發出的。出乎意料的,文寶楊並沒有穿鞋子,提起的裙子讓白皙的小腳丫直接出現于人們的視線里。由于掌心沒入軟軟的地毯里,能看到的只有那精巧的足趾和光滑的腳背。
姑娘家光腳赤足的舉動確實不雅,然而盯著人家腳看的行為更是輕浮。可是深知這一點的人,就是挪不開眼楮。
與文寶楊擦肩的時候,梁洛兮發現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芬芳並不是那股熟悉的麝香味道。有些不習慣的梁洛兮不禁微微皺眉。莫名的,她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和一種隱隱的擔心。實際上,梁洛兮自己也說不清心底的空落擔憂到底出自何處。
文寶楊應該是下足了功夫,不然這每一動作不可能做得如此到位,令人無法想象她竟然頂著男子的身份處世生活了這麼多年。
對于隨口提出的事情,文寶楊卻會為此傾心傾力,梁洛兮說不感動是假的,她平靜的心湖泛起了陣陣漣漪。等緩好了心情,梁洛兮才慢慢挑撥起琴弦來。瑤琴雖然不如古箏熟練,她還是能上手的。
梁洛兮特意挑了那晚文寶楊醉酒後彈弄的曲子。琴音緩緩,繞梁不絕,細細听來,有一種身處紅塵俗世,卻有皓月當空、清風徐徐之感,听得人此時心里只剩下那天籟之音。
這才是出神入化的彈奏。
為了配合這種琴境,文寶楊的舞姿也越發輕盈飄然,舞袖隨著動作輕輕飄轉,卷動了靜止的空氣,帶出塵囂遠去飄然出世的空靈之意。
是華逝教的罷?梁洛兮看著面前的清淺躍舞,突然明白近來文寶楊為什麼總是回來得那麼晚,為什麼身上總是沾有明月坊的香味。
答案就在這里。
看著文寶楊迷亂人眼的曼舞燕姿,梁洛兮不得不感嘆,她竟然如此聰慧。難怪連文沐陽這樣雲容月貌且又聰明絕世的人,也會對她不忍著迷。
……難道說只有自己被蒙在谷里,其實她們早就知道文寶楊的那個身份?忽然涌上來的念頭,讓心里又聚起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緒,這次卻不是迷霧般的不知滋味,梁洛兮微微惱了起來。
然而,她現在更惱自己的在意。梁洛兮對心緒自如控制一向是自信的,她也從未過于在意某個人或者某件事情,而今卻是三番兩次為同一個人為同一件事情煩惱。
梁洛兮心里一亂,指法也就跟著不對了,接著不知怎麼回事,琴弦「啪」的一聲給崩斷了。指尖一疼,她下意識地想要將得發麻的手往回收。怎料手被人更快地握住了,放在嘴邊輕輕地吹著梁洛兮受傷的地方,文寶楊問道︰「很疼麼?」
文寶楊聲音里的關切,她听得清清楚楚。梁洛兮有些晃神地看著眼前的人,此情此景竟和醉酒的那晚重疊了起來。而這一幕近來已經是第二次想起了。
雖然現在她們兩個的身份剛好對換,但那種關切的心情卻是出奇的一致。到這兒,梁洛兮心里想著什麼。
文寶楊此時心思都放在了那發紅的指尖上,並沒有留意到梁洛兮的注目。
作者有話要說︰道個歉,最近事情都堆到一起了……只有周六日能騰出些時間來……讓大家苦等了,sorry……近來都會2、3天一更……
還就就是,這兩章和卷五重了……所以絞盡腦汁為兩篇文分開做努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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