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才進行了一半,文寶楊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了。後來她又被那些想要這門皇家親事的王公大臣拉著爭相敬酒,宴席結束的時侯,文寶楊根本都站不起來了。
爛醉成這樣,文寶楊哪還能去賞月?
梁洛兮只好將幾近醉得不省人事的人送回太子宮。
本來呢,皇後打算派人把文寶楊扶回宮里,留下梁洛兮同她一道品賞中秋月的。但梁洛兮並不放心文寶楊一個人,所以就婉言謝絕了。
說來也奇怪,文寶楊明明都醉成那樣了,還能兮兒兮兒的不離口,這讓她身邊的絮染都不禁好奇了起來。明明對太子妃就是喜歡得不得了,太子爺為什麼還要去納妾呢?
將文寶楊扶回屋里,梁洛兮卻沒有離開,而是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文寶楊的睡顏。
文寶楊不知道在想什麼,眉頭一直皺著,然後會時不時地叫梁洛兮的名字。
梁洛兮見文寶楊揪著被子的手越來越緊,樣子非常不安穩,只好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開聲安慰說︰「太子,我在這里。」
這句話讓文寶楊忽然睜開了眼楮,她眼神呆滯地看著頂上的帷幔,過了會兒才慢慢把臉轉過來看向梁洛兮,然後說了一句沒頭沒腦地話︰「兮兒,你好漂亮啊。」
即便這種話她听過太多,但是出自不善表達的文寶楊的口里的時候,梁洛兮還是不禁地淺淺地彎起了嘴角。
「兮兒,你笑、笑起來就更好看了,」文寶楊見著,也跟著傻里傻氣地笑起來,「要是……能、能一直看到兮兒這樣、這樣的笑容該有多、好。要是……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話到最後,她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像是在感傷嘆息卻又像是知曉結局終不可得的釋然解月兌。
「太子的話是什麼意思?」梁洛兮心中一悸,忍不住去詢問。
「兮兒……兮兒其實很討厭我、很討厭我,對麼?」文寶楊的眼神依舊是木然沒有光澤的,她省視著自我,帶著自嘲的口吻笑著說,「我也是呢,真的很討厭、很討厭這樣不中用的文寶楊,膽小又懦弱,口拙又無能。真是很讓人越看越、不舒服……」
文寶楊喃喃自語,像是說給梁洛兮听,但人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理解與認為當中。窺探著自己的內心,將藏在心里始終不能講的丑陋可怕傷疤一一揭開,仔細查看。這個樣子的文寶楊讓梁洛兮並不喜歡。
「好了,別說了。」掩蓋住心里的慌張,梁洛兮冷聲打斷了她。
「不過,幸好、幸好這樣的一個人不會一輩子糾纏著兮兒不放……真是太、太好了。要是、要是她不在了,兮兒應該會覺得很輕松、很自在,」文寶楊像是沒有听見,接著又說,「而我、我也會非常高興的。」
文寶楊的話說得真心誠意,但梁洛兮再也听不下去。不願意看到文寶楊這樣的自我輕視,她說︰「太子她沒有你說得這麼不濟。」
梁洛兮的話剛說完,文寶楊就笑了起來,似乎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久久,她才停下這陣止不住的笑聲︰「兮兒何必為她、說好話呢,她的為人……我、我還不了解麼?」
梁洛兮皺了皺眉,只當文寶楊是酒後的胡言亂語︰「太子,你醉了。」
「我、沒醉。」文寶楊緩緩地吐著燙熱的酒氣,說話讓她費了不少的力氣。
「太子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梁洛兮說著便要走,文寶楊卻順勢將她的衣袖拉住。
梁洛兮回頭,就見到文寶楊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不得已地折了回去,她伸出手剛要把文寶楊扶回床上,卻被文寶楊握緊手心。聲音小小的,文寶楊的話僅能兩個人听見︰「兮兒、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文寶楊是真的喝多了。
果然自己送她回來是對的。梁洛兮心里想著。
不等梁洛兮回答,已經爬起來、半依在她懷里的文寶楊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兮兒不是很、很介意那枚被我弄丟了的戒子麼?明明我之前一直很寶貝來著……」
「我、我呢,其實是把它摔碎扔掉了,」掩住嘴巴打了個酒嗝,文寶楊繼續說,「這麼危險、的東西,放在身上始終不、不安全。」
梁洛兮的神色並不見異常,似乎她早就料到了這件事情。
「兮兒,其實、其實你早就知道……對不對?」等不到對方的回應,文寶楊略略揚起了頭,這就將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得極近,梁洛兮的容顏清晰地呈放在眼前。
梁洛兮並不否認,只問︰「可是她說的?」
還記得上次,臨走前韶華逝跟她說的那句「太子妃猜到了,對麼?」,雖然梁洛兮並沒有回復,但是不保證韶華逝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文寶楊。
「她?哪個她?」梁洛兮所指的人,腦袋昏乎的文寶楊哪里反應得過來?見她懷疑,文寶楊也就不繞彎子直接解釋道,「其實、是那天……兮兒、你問我戒指去哪兒的時候……不過是、是一枚戒指,兮兒你、你為什麼會那麼緊張呢?」
梁洛兮不得不佩服文寶楊洞察的能力,那日自己已經盡量掩藏起臉上的情緒了,怎麼知道還是被她發現了。只是沒有想過她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里,沒有說出來。
「兮兒、我不是有意隱藏的,」文寶楊的眼楮又闔了起來,人似乎是有些困倦了,但話沒有停下來,「而且、我也不認為你知道真相、就會很高興。」
「我怕……真的很怕,怕你知道我是玨瑾之後,會、會再也不理我了,」文寶楊聲音也慢慢沉緩了下來,「我之前已經騙了你一次……我不能再、再讓你失望……」
「但是,我怎麼也沒料想到,你會看到戒指上面的印章……誰將它撿去都成,可為什麼偏偏是兮兒你呢?」文寶楊悶悶地說著,「這會不會就是所謂的天意呢?」
也許,這樣的巧合也許正是老天特地安排的。叫梁洛兮撿到文寶楊遺失的戒指,發現上面雕有玨瑾字印的刻章。讓她知道她就是她。
「兮兒,你一定很不習慣這樣的我……是不是?」鼻音越加的明顯,語氣也越發的輕飄,「呵,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畢竟這些年,我一直都是、按照別人的想法來生活的……」
「為什麼、為什麼……如果我不是太子該有多好,」文寶楊淺淺地嘆息著,語氣有些哀傷,似乎想要將所有積壓在心底的事情都說出來,「也許我會因為不能遇見我所深愛的人而傷心難過,但是這樣,我也就不擔心、擔心自己會傷害到她了……如果是這樣的結局,我、認為也是極好的……不是麼?」
第一次听文寶楊這樣不加掩飾地講出心里的介懷,心里像是有什麼東西噎住,梁洛兮感到難受︰「太子……」
「兮兒你說,」文寶楊好像是在問梁洛兮,然而又像是說給她自己听的,「……她什麼時候、才能從世間里消失呢?」
「她要是不在、不在的話,我們就都可以解月兌了。」露出一個釋懷的笑,文寶楊再度睜開眼楮,滯然的眸子此時染上了一層光澤,她定定地看著梁洛兮。
「不,她不會離開的。」梁洛兮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害怕這樣的她,現在的文寶楊給人的感覺實在太陌生了。
文寶楊只是笑。
「我不會讓她離開的。」梁洛兮肯定地重復了一次。
文寶楊斂起了笑容,不打算和梁洛兮圍繞這個問題再爭論下去,她說︰「兮兒……我再說、說一個秘密給你听,好、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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