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無德,公子止步 第六章

作者 ︰ 客子流年

凌煙閣外是大片的桃花林,母親說她是三月初九的生辰,生她時滿城的桃飄李飛。

「你是何人?見了本公主為何不跪?」十七歲的少女是那樣驕矜,身著深藍色對襟上襦,一條正紅色團金繡的齊胸襦裙,梳著朝雲近香髻,簪一支金步搖。她穿過跪在兩側的人群,徑直走到桃花樹下溫潤如玉的公子身旁!

「太子侍讀謝謙之,身患腿疾,不良于行,請公主恕罪。」輪椅上,那公子一身月白色直裾,烏鴉鴉的發讓一根發帶挽起,聲音低沉卻不卑不亢,躬身低頭的姿勢亦是那樣風雅,粉白的花瓣落在他的衣擺,肩頭,亂了靖安的眼也亂了靖安的心。

靖安抿著嘴笑,卻覺得比她任何一次開懷大笑都要開心「免禮,我許你以後不用見禮!」

他似是有些詫異,但仍是笑答「謝公主」,謙和而有禮。

少女神采飛揚的轉身,腳步不自覺的加快,她只覺得臉上發燙,心中像是揣了只兔子一樣的跳啊跳,教她心慌的厲害。

快步走了十來步,少女卻提著裙子陡然回頭,揚聲道「謝謙之,我是靖安。」

我是靖安!父皇所有的女兒都是公主,卻只有一個靖安。

靖安醒來時才發覺枕上一片濡濕,竟是在夢里哭了嗎?她原本以為這是個好夢她不該哭的。想來十七歲的靖安真的如世人所說的一般膚淺呢,只為了那一刻的心動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終生托付,就毫無保留的開始愛一個人,而且一日比一日更深。

我是靖安,從一開始就不想做你眼中的公主,只想讓你把我當做這世間最普通的女子一般看待。可是我所不知道的是褪去屬于公主的一切,靖安是沒有資格讓你駐足的。

「公主殿下」寢殿外傳來梅香恭敬的聲音,也讓靖安在微涼的早晨里陡然清醒「進來。」

梅香帶了小宮女進來,靖安一眼就看見那預備好的衣服,深藍色對襟上襦,正紅團金繡的齊胸襦裙,一切都如她夢中一般,靖安皺眉,還未反應過來就下意識的斥道「換了去!」

梅香讓她不耐煩的語氣弄得一驚,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又生生咽了下去,如今公主的心思她也模不透,還是不要觸霉頭的好,沖兩個小宮女擺擺手叫她們去換了。

靖安漱口淨面,梳洗了一番,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里越發陌生的自己不禁蹙眉。是因為今日要見到那個人嗎?所以她才心神不寧,暴躁易怒。她改了衣服改了發飾,甚至今天不去了又如何?改變不了什麼的,因為她靖安仍然愛著那個人,所以沒有什麼會改變的。

如果真的能放下,早在之前她就該去找父皇,告訴他她討厭謝謙之,他的太子侍讀也不用做了。可她舍不得,她想見見他,很想很想。

「梅香,讓她們把衣服拿回來吧。」靖安把玩著手中的步搖,忽然改了主意。她不能奢望著以後與謝謙之沒有一點交集,她不能奢望著她能如陌生人一樣對待謝謙之。她只能努力的不讓自己沉淪,努力的用曾經愛上他的時間來慢慢忘記他。

「皇姐」明明是極為溫和的聲音,梅香挽著紗幔的手狠狠一抖,慌忙低頭。她不敢忘了,不敢忘了暗室里太子臉上分明掛著慵懶無害的笑容,眼里卻溢出陰冷狠厲,將所有人的命運都捏在手里。不過是才十五歲的少年呀,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這世上怕是只有公主一個人會認為自己的弟弟是如表面一般溫和無害的少年。

「來得好早,可用過早膳了」靖安隱去心中的不安,如她漸漸浮現的記憶里一樣,阿顏一身廣袖玄色常服,連束發的發冠都是記憶里的模樣,該來的總會來的。見他搖頭,便吩咐人傳膳了「左右是不著急的,就一起用了吧。」

精致的小菜擺了一桌,靖安悶悶的喝著碗里的白粥,心神恍惚。

「皇姐」楚顏皺眉喚了聲,見她分明是心不在焉,不由得又提高了聲音「皇姐!」

「啊?」靖安陡然回神,一張臉蒼白的厲害「怎麼了,飯菜不合胃口嗎?」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用筷子揀了他愛吃的放到他面前,直到看到他越發深思的眼神,筷子才尷尬的停在了空中。錯了,她又錯了,這時的靖安怎麼會知道阿顏的喜好呢,靖安挫敗的收回手,

「皇姐,不舒服嗎?」她听見阿顏也放下了筷子,聲音里透著憂慮「不舒服就別去了。」

「沒有!沒有,我很好。」靖安力持鎮定,手卻在發抖,她努力笑著,鄭重的對阿顏說「我會和你一起去的。」我不會再逃避,再把你孤零零的丟下,無論多難,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他,我……

楚顏看著面前有如賭誓一般的女子,看她笑得快哭了一樣,看她把下唇都咬得發白,卻不願退縮的模樣。仿佛這一生都會站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原本平靜無瀾的心像是被投入一顆再小不過的沙石一樣,明明沒有蕩起絲毫漣漪卻還是真實的劃過了。

凌煙閣外是大片的桃花林,正是花開時節,風過處,亂花如雨,軟化了凌煙閣的威嚴大氣。皇子公主們三兩成群的到了,逐一見禮之後就各在一處,看似雜亂無章卻又井然有序。

「二哥,你觀這天家景象如何?」說話的謝家的嫡子謝弘,不同于他的哥哥,也不符合謝家詩書世家的氣質。謝弘更像是將門出身的男子,健康的蜜色肌膚,有力的臂膀,明亮的雙眼,笑起來有如初升的朝陽。

輪椅上的男子直裾綸巾,一派謙和,輕笑「妄議皇家是不敬」談不上責備也不算勸說,他謹守著自己的分寸,只是用再平淡不過的口氣陳述著一個事實,听在別人耳中卻已隱含著威懾力了。

「不過就是不受寵的避讓著受寵的,位份低的避讓著位份高的。聰明的依附人,不聰明的也知道隱忍,謝少爺在家中看得還不多嗎?」

「無趣!」謝弘倚著樹挑眉笑道,接話的是王家的嫡子王顯,生母是河間王之女,年十八,大他一歲。謝謙之見了來人,亦是低頭打了聲招呼。

此次聖上共篩選了五人,謝家二人,王家一人,張家一人,還有太子的母家朱家一人,除卻謝謙之一個,其余四人皆是家族嫡出。王顯記得家中庶妹是與謝謙之有婚約的,在崇德書院中又久聞他盛名,不免多看了他幾眼,心中雖有輕視之意卻仍是不得不嘆服一聲,好一個世家公子,魏晉風度。

靖安掀起車簾,遠遠看著,亂花中喧嚷里,她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人,眉眼依舊,一如當年。心一點一點的酸痛起來,腦海里所有的記憶像潮水般向她涌來。

「謙之,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好不好!」

「謙之,我終于嫁給你了!」

「謙之,你嘗嘗我做的芙蓉糕!」

「謙之,你哪做錯了你告訴我,我改,你別生我氣了。」

「謙之,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這把琵琶,我不是有意弄壞的,我賠你好不好?」

「謙之……」

夫妻八年,再見陌路。靖安克制不住的全身發抖,低聲道「阿顏,你下去和他們打聲招呼吧,一會兒再來接我,我有些累了。」

「好」她听見阿顏低聲應了,手拍了拍她的背,什麼都沒有問。

她看著阿顏下車,向人群走去,眾人跪了一地,只有他,獨坐在桃花樹下,拱手行禮。

「你是何人?見了本公主為何不跪?」

車簾緩緩放下,隔絕了謝謙之的面容,也隔絕了她滿臉的眼淚。靖安像是痴了一般呢喃出當年樹下她問他的話語,只是再說時已是眼淚成行,哽咽難言。他不知道的是當年的那個小公主已在車上偷看了他多時,只覺得那面容,那眉眼無一不是似曾相識,無一不是她喜歡的模樣。未顧上阿顏,就率先下了宮車,徑直走到他面前,那樣無禮的一句話,想問的不過是他的名字。

「太子侍讀謝謙之,身患腿疾,不良于行,請公主恕罪。」

那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她記得一字不落。靖安埋首膝上,拼命的把自己抱緊,眼淚洶涌而出。割舍吧,從現在開始,把所有和他有關的記憶一點點割舍吧,好的壞的,一丁點都不能留了。

「謝謙之,我是靖安,我是靖安……」她近乎哽咽的重復著「公主靖安。」

「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免禮」楚顏信步走來,手掌平抬。待走到王顯他們身邊,才道「顏不才,久聞諸位之名卻不得深交,今日得父皇恩旨,得與諸位同學于此,顏之幸也。」

「太子殿下謬贊了。」王顯等人忙答道。

「這位,便是崇德書院第一人謝公子吧」楚顏的目光轉回謝謙之身上,頗有些打量的意味,皇姐方才便是看著他才情緒外露的嗎?該是喜歡吧,可若是喜歡以皇姐敢愛敢恨的性子怎會逃避呢?

「一介布衣謝謙之,大儒在此,崇德書院第一人在下愧不敢當。」楚顏觀他眉目清俊,言語得體,形容舉止自是一派優雅,儒士風範。

「謝公子謙虛了」楚顏應了句,又對著一旁的藍衣公子道「表兄有些日子未進宮了,母後一直掛記著呢,不知外祖近來可好。」

那藍衣公子正是皇後母家朱家的嫡子「勞皇後娘娘掛記,祖父身體尚康健,只是也惦念著娘娘和公主殿下,今日怎不見靖安公主。」

眾人亦是側目。聖上春秋已高,膝下兒女不少,其中榮寵不衰的只有這位靖安公主了。世人耳聞的除卻教人又羨又妒的榮寵,其他便是這位公主如何的肆意妄為,如何的囂張跋扈,如何的作惡多端……只是流言也好惡意揣測也罷,都不曾動搖這位公主長達十七年的榮寵。

「皇姐有些不適,一會兒便來。」

「太子哥哥,皇姐莫不是在崇德書院外摔壞了,不敢出來見人了,這可怎麼是好?」那身著粉色宮裝的少女一派天真,掩嘴而笑,正是王貴妃的女兒,粉琢玉砌的六公主楚雲。

「六妹妹既然擔心,怎麼不親自來問我?」女子的聲音清亮,輕易的便穿透人群。靖安抬著頭,臉上是再輕慢不過的笑容,驕矜傲慢,她一步步走來,環佩叮當,仿佛響在眾人的心上。她是帝後唯一的女兒,是東宮太子的姐姐,是天家最榮寵的公主。她的尊嚴便是天家的尊嚴,便是父皇母後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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