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因為此處這些市井傳聞,倒對那釧兒姑娘心中頗有敬意,如今可巧給牡丹帶來勾欄院所,倒也想領教一番那姑娘是何絕色容貌,彈唱手段又當如何。
但見台下亂了一陣,倒有個玄色襖兒白綾裙子的小娘兒,給兩個小丫頭攙扶著上得台面來,對著底下觀眾深深道了個萬福,飛天姐妹因為在兩邊樓上雅座兒內看戲,倒也瞧不清爽面目,只恍惚看見那小娘子十分面女敕,左不過就是及笄的年紀上下,一大關也到不了雙十年華的。但見她抱定了琵琶端坐在戲台子上面,做派倒也端莊穩重,不似一般的粉頭恁般輕浮。
飛天見了這小娘的做派,心下便有幾分喜歡了,因對著牡丹點頭笑道︰「可別小瞧了這孩子,難為她風塵之中打滾,舉止倒也高貴。」牡丹聞言笑道︰「倒也難為她,只是這樣正經的孩子在歡場之中要想某個出身卻也不容易,除非色藝雙絕,旁的勾欄里未必容得下她,萬一得知了什麼樣的大戶,只怕又要連累了搭班唱戲的同仁。」
兩人正說著,早听得那小娘玉指撥弦、金口一開,彈唱了一套的曲子,飛天听這曲子歡慶之中帶著帝王整肅之氣,雖然不識得曲譜,卻也點頭道︰「這小娘彈奏的是怕不是街房俚曲,倒像是宮內供奉的曲子呢。」姐妹兩個正說著,可巧方才那店伙前來相贈瓜子茶水,听得飛天品評,因上前湊趣陪笑道︰「這位姐姐說的有理,只怕大娘子和房里的姐姐們鮮少涉足花叢,沒听過釧兒姐姐做戲,她的來歷就連我們班主也說不清,她也從來不許人問的,只是這釧兒姐姐會的曲子,走遍了十里八村勾欄院中統共沒有一個會唱的,也有那大鎮店里見多識廣的客人趕著來听,說是听得好似宮里的供奉女官彈奏一般,到底深情底理的,小的一個街面上混碗飯吃的人如何知道,還請大娘子和姐姐慢慢受用著。」因說著躬了躬身退出去。
牡丹听了飛天此番品評倒合了這粉頭的來歷,因點頭笑道︰「如此說來你倒是她的知音了,等一會兒散了,咱們去後台找她耍子,若是情誼相合時,可巧薰妹出閣的時候傳她帶一班小戲進來伺候著,我見這小娘舉止不俗,許是不甚畏懼咱們佔山為王的勾當也未可知呀。」
飛天聞言心中倒也願意,因點點頭道︰「姐姐說的是。」姊妹兩個說著飲了一回茶,听了幾個曲子,那釧兒倒也拿大,只唱了三五支曲子就推說嗓子疼不唱了,底下的看管如何肯依,紛紛起哄架秧子喝起倒彩來,那班頭無法,只得請了旁的粉頭來唱些葷段子,底下的烏合之眾知道什麼,如今見台上唱的熱鬧,也就止住了哄笑之聲安心看戲了。
飛天姐妹兩個見底下的戲文頗為戲謔,很不耐煩,因掀起簾櫳喚了店伙計來道︰「我們不听這樣粗鄙之物,你算了看戲的票錢,再幫我們通稟一聲,去對那釧兒姑娘說,有兩個女眷意欲結交,不知道她肯不肯賞臉呢。」
那店伙聞言蹙起眉頭道︰「論理,大女乃女乃吩咐,小人怎敢不依,只是那釧兒姑娘投身到這里時有些交待,不教底下的人勾引旁人與她結交的,如今我一個小小的店伙計,怎敢去觸那頭牌的霉頭。」牡丹聞言噗嗤一笑道︰「你這猴兒倒會裝神弄鬼的。」因說著自袖中模出些散碎銀子道︰「這錢給你打酒吃,我們娘們兒都是閨閣之中正經女子,又不是外頭引來的混賬官人,只要與那唱曲的姐兒盤桓盤桓做個手帕交,有什麼打緊的,快去通稟引薦吧,她自然不會怪罪你。」那店伙計得了錢,千恩萬謝去了。
不一時回來回復道︰「姐兒說了,既然是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女乃女乃們,見見自然不妨的,請兩位隨我往後台與姐姐談講幾句。」那牡丹听聞此言,對飛天使個眼色道︰「如何,都是這小廝從中搗鬼。」說得飛天噗嗤一笑,兩個拉了手跟著那店伙計往後面粉頭們的閨房去。
飛天首次涉足花叢,心中十分拘謹,也不敢抬頭觀瞧,微微偷眼看時,但見那勾欄之中卻與別處不同,不是窗欞紙糊的窗戶,倒是西洋采辦來的玻璃窗,內外通透,如今早已過了掌燈時分,里頭挑上燈來倒把外頭院子里也照得大亮了,飛天跟著牡丹一間一間走過去,但見內中的姐兒容貌身段各異,端的是環肥燕瘦,因感嘆此地倒是個風流富貴的場所。
一時間來在那釧兒姐姐的房門之外,店伙進去通傳了,卻見內間迎出來一個才留頭發的小丫頭子,見了他們姊妹兩個,因上前福了一福笑道︰「大女乃女乃和姐姐里面坐吧,我們姑娘說了,她正卸妝梳頭,過一會兒就過來賠話服侍的。」
飛天姐妹兩個聞言點頭,一面隨著丫頭來在內間,但見這姑娘的閨房布置的卻是清新雅致,只是全無半點女孩兒氣息,粗略看去,竟像是一位哥兒的書房一般。飛天抬眼觀瞧之際,但見正廳之上卻有一塊匾額,上書「學士琴堂」四字,他雖然年幼失學,到底給那金喬覺言傳身教,學了幾千字幾本書在月復內,近十年來撫養孩兒上學堂念書,自己難免也常跟著他一起夜課,如今見了這個匾額,上面又似隱隱約約有許多印信,因低眉暗暗尋思,只怕這位釧兒姑娘身份倒不恁般單純的,莫不是當真從宮內放出的教習麼?只是年紀又不大對,不似年滿二十五歲方才放出內宮的女官。
飛天兀自胡思亂想之際,但听得前面幾個小丫頭亂跑道︰「姑娘來了。」姐妹兩個連忙起身,卻見內中緩緩的走出一個人來,輕提裙擺款動金蓮來在他們姐妹面前,盈盈下拜,一面笑道︰「不知兩位姐姐下降,婢子容貌粗鄙衣衫未整,怎好廝見花叢之間,辱沒兩位姐姐身份。」
姒飛天聞言倒也吃了一驚,因想著自己如今乃是丫頭的妝束,跟著三女乃女乃牡丹喬裝改扮下山耍子,旁人見了自己分明是主僕二人的扮相,因都稱呼牡丹做大女乃女乃,又趕著自己叫姐姐,誰知這小女年才及笄,眼光卻是恁般刁鑽,一眼看出自己原是妯娌兩個,又見她舉止得當言語不俗,心中便有幾分喜歡,因還了半禮道︰「姑娘多心了,如今我們姐妹兩個十分敬愛姑娘的才藝,只是方才听了那四五支曲子,都是本地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妙物,我們好奇來由,方才來請教一二。」
那釧兒姑娘聞言笑道︰「這不值什麼,家父原是宮里的供奉樂師,因為年紀大了,如今告老還鄉,講些宮中時令小曲兒教給奴家唱唱,其後因為病重,家中請醫問藥花費不少,宮里帶出的那幾兩俸祿如何夠用,少不得教小奴拋頭露面來在勾欄瓦肆之中做個清倌人,接客唱曲補貼家用。」
那牡丹姐妹兩個听聞甚是憐惜,三女乃女乃知道這釧兒姑娘的身世,倒有些替她擔憂道︰「只是你一個年才及笄的清白正經女兒,久在此地謀生到底不妥,可曾說下人家了不曾呢,若有時,早些完婚,將你老父接到夫家供養豈不兩全麼?」
那釧兒姑娘聞言通透一笑道︰「如今這里雖是風塵之地,只要我行端履正,還有誰敢來逼良為娼不成?听見姐姐說這話,只怕一生深受夫主敬重疼愛,嫁了個好人家方才能這樣想的,如今莫說奴沒有人家,就是有時,也未必不是那樣嫌貧愛富的夫主,見了奴家父親臥病在床,只怕還要趕著退定錢呢。」
一番話倒說的牡丹臉上一紅沒了言語,那釧兒姑娘見了笑道︰「姐姐莫怪奴家出言莽撞,如今因為見了你們姐妹這樣標致風流的人品,說句不怕你們惱了的話,正與小妹是一流情之所鐘正在我輩的品貌,因此上交淺言深,出言沖撞了姐姐,還請莫要怪罪才是。」
飛天兩個聞言連忙謙遜了幾句,因笑問道︰「既然姑娘出身不俗,家中又等著錢使,如今有個買賣,只消三日,可得幾十兩銀子的澆手錢,不知姑娘心中是否有意?」那釧兒聞言秀眉微蹙道︰「不是信不過姐姐們,只是我一個清白女兒,冒然外面陪酒接客,只怕有礙清譽……」那牡丹聞言爽朗一笑道︰「哪個叫你外面陪酒接客了,是我們家一個小妹子成親,想請姑娘過去唱曲助興的,只是地方有些尷尬,我們因見姑娘是個風塵之中的奇女子,方才過來結交,若是一般粉頭,奴家也懶得來問了。」
那釧兒姑娘笑道︰「若是喜筵的應酬,奴也可以接下這個活計,只是不知貴府上是哪一家名號?還求賞下門牌字號來,奴家也好早作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內閣大學士你說你cos啥不好呢……長點兒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