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確實已走,了空收起嬉笑的神情,嚴肅的看著床上面色慘白的李尋歡,伸手探了探脈,又翻翻他的眼皮,皺起了眉。
真是個難題,如果治不好的話,那小子真會來拼命吧,了空撇撇嘴,想起了西門吹雪殺氣騰騰的樣子。無論在那個世界總有人肯為你出生入死呢,他看著李尋歡,無奈的笑笑。
「怎麼,救不了啊。」老舊的屏風後傳來一聲嘲諷,「救不了還好意思在小輩面前夸海口。」
「誰說救不了,只有我不想救的人,哪有救不了的!」了空梗著脖子道。
「嗤,死鴨子嘴硬,那你倒是快點啊,小心這家伙斷氣了。」
「嚷嚷什麼,斷氣了我也救得回來。」說著,下手到一點也不含糊,疾電般封住他周身幾個大穴,手抵住李尋歡的背心緩緩將真氣渡入,好一會兒,了空收手,將人移到內室,嘴里叫著︰
「你還愣著干嘛,把銀針拿來,」他頓了下再道︰「順便把架子左邊最里面那個瓷瓶拿來。」
說話那人奇道︰「哇,這人是你私生子不成,掏老底給他治啊。」
「胡扯什麼,這人病得太厲害,不下血本根本保不住他的命,再說全天下只剩他值得老夫這樣待他。」
「哦?你來這五年了,沒听你這麼評價過誰,這人什麼來歷,從來沒听說過。」
「你當然沒听說過他,他來這邊也沒多久,可他在那邊,哼」
「什麼這邊那邊的,直接說他原來的世界就好了,怎麼一個病夫,換一個世界又能怎麼樣。」那人說得不以為然。
「名動天下。」
老禿驢說的鄭重,瞬間室內安靜的能听見針尖落地的聲音。半晌才听見那人道︰
「你就瞎扯吧你。」
「不信拉倒,快說你,拿個東西都墨跡半天,娘們都比你利落。」
「來了來了,急什麼,不是說斷氣也有辦法救回來麼。」
「所以你就等著他斷氣!」了空虎著一張臉。
「誒誒誒,別生氣,這不來了嗎。」那人過來把東西遞給了空,了空先從瓷瓶中倒出一枚藥丸喂給李尋歡,再給他施針。
那人看著了空毫不猶豫的舉動奇道︰
「這藥你總共就兩顆,平時見你寶貝的樣子,怎麼這次就這麼大方?」
「另一顆也是要給他的,這藥本就是為他備著,留著干嘛。」了空施施然說道,手上動作不停。
「怎麼,你早知道他會來,以後不再救別人了!」那人大驚。
「我救過的人很多嘛?」了空反問道,「救過他之後,我就該走了,我在這的任務完成,沒有繼續呆下去的理由啦。」
「我一直很奇怪你到這的目的,這五年來你難不成一直在等這個人?」
「你說得對。」了空笑了下,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好像放下了一個巨大的包袱︰「欠的債要還,承的恩要報,天經地義。」
「哦,你欠他什麼了?」
「不是我,是我徒弟。」
「你還有徒弟?從來沒見過啊,不過只听說父債子還,沒听過徒弟欠債要師父還的,真新鮮。」
了空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眼神是少見的悲寥,那人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談話進行不下去了,室內又恢復了安靜。
李尋歡的咳嗽聲打破了這一室的寂靜,藥效發揮,他醒了。
費力的睜開眼,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眼前是兩個陌生的和尚,靠他近的這個年歲稍長,他張了張嘴,無奈喉嚨里干得像火燒,只得無力笑笑。老一點的和尚看出他的心思,轉頭對另一人說︰
「去,倒點水過來。」轉過頭又對李尋歡說︰「李探花,現在感覺如何?」
李尋歡眨眨眼,這人認得自己,難不成也是同一個地方來的嗎?怎麼之前從未見過?他喝了口水潤了潤唇,啞聲道︰
「敢問大師」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也不用知道我如何救的你,什麼都不要追究,反正西門吹雪他們把你放在我這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听到代價,李尋歡有些著急,情不自禁咳嗽出來︰「咳咳咳,咳咳,敢問是什麼代價可否咳咳」
「誒誒,你急什麼,當然不可,承諾是他們許下的自然得他們來完成,放心既不傷他們的身體也不違他們的道義,至于是什麼,那不可說不可說。」老和尚笑得有點賊。
听到這麼說李尋歡放下大半心來,老和尚雖然形象不佳,可看起來還算正派,他若有加害之心,早就動手何必等到現在,于是道︰
「多謝大師。」
「你就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會到這個世界來?不好奇我為何救你?」
「不是大師教在下不必過問的嗎?」
「你就一點也不想知道?」
「咳咳……大師請說……難道是大師」李尋歡無奈。
「你到這來跟我可沒有半文錢關系,全憑機緣而已,你與過去的世界緣分已盡,來這全是天意。」講得是一個玄乎。
「那阿飛」
「機緣而已。」
李尋歡實在無奈,說了和沒說有什麼分別,不是耍著我玩吧。
「大師知道李園的情況嗎?小雲他……」現在還記掛著龍小雲。
「你管他作甚呢,你難道沒發現就是你的存在禁錮了他的成長嗎,你管得了一時,還能擔得起他的一輩子嗎?」
李尋歡默然,確實不該管也管不了了。
「李探花,這顆藥你收著,你的病我也沒辦法根治,這是給你保命的,若在遇險,吃了藥再有一個高手傾盡內力助你,你就算死了一時半刻也能把你從閻王手里拉回來。」老和尚表情有些得意,這種藥效,幾乎可以算聖藥了。
李尋歡有些為難,一是救命之恩,又是靈丹妙藥,萍水相逢這種情怎麼承得起,人在江湖誰沒有個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把藥給了自己那和尚怎麼辦呢?誰會嫌自己多條命呢?于是推辭道︰
「大師與我已是救命之恩,再受此藥在下無以為報,萬萬不可。」
「叫你拿著就拿著,這藥本來就是給你備著的,我拿著沒用,這人書讀多了就變得婆婆媽媽,麻煩死了。」
李尋歡哭笑不得,這是被嫌棄了麼,無奈把藥收好,道︰
「今後大師若有差遣,在下赴湯蹈火」
「得得得,你再赴湯蹈火一次還不是要我去救嗎,就你這身板,你也敢?」一臉嫌棄的表情。
李尋歡愕然,倒是自己太拘泥了,于是歉意道︰「是在下的不是,大師莫怪。」
「我救了你,我只問你一件事。」了空和尚沉默了一會道。
「大師請講。」
「你還記得在關外那十年踫到的一個小鬼,叫白笑的嗎。」
李尋歡沉思了會道︰「是漠北白家堡的白小兄弟?自然記得的,他一家」李尋歡有些黯然。
「你還記得,那就好,那就好」
「大師認得白兄弟?他現在可好,當初我們分離時他說過自己一定會成為名震江湖的大人物的。」李尋歡想起那小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許諾,不禁有點好笑。
「呵呵,那小子,狂妄。」了空難得笑得溫柔。「他說他很感謝你。」
「我其實並沒有做什麼。」
「你總這樣,以為自己其實沒做什麼,其實你已經為別人做的夠多了,夠多了。」說著便朝屋外走去,走時還道︰「你再休養兩天就可以去找你的朋友了,我可是答應過西門吹雪,要把你完好無損的還回去呢。」走到門口他又停下腳步,背對著李尋歡道︰
「我此番也是替白笑報了你的恩情,你不必多想,他現在很好,真的很好。」一個沒有悲傷沒有痛苦的世界,怎麼能不好。
李尋歡听得莫名,只是一瞬間覺得屋外老和尚的背佝僂了許多,是逆著光的緣故嗎,好像一下子又蒼老了十歲。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老和尚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了,要追究也無從查起。其實老和尚說得對,很多事情他不該管也不能管了。
兩天後,了空和尚告訴李尋歡,陸小鳳,西門吹雪和阿飛他們去了珠光寶氣閣,要他往那個方向走。臨行之前李尋歡突然想起問了一句︰
「白笑他和您是什麼關系?」他很是好奇。
「我是他師父!」了空一臉驕傲,表情近乎瑟。
李尋歡笑笑,沒打算告訴他當初白笑其實是想拜他為師的,也不多問,上馬告辭了。可了空還是知道的,因為他這師父,白笑至死都沒承認過。
話說這頭陸小鳳一行為何又到關中珠寶閣去了?無他,因為花滿樓失蹤了。
陸小鳳收到花滿樓失蹤的消息時還有些不敢相信,花滿樓的功夫雖然不是天下第一,可要讓其無聲無息的失去蹤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他身邊花家派來的家丁還有上官飛燕也在,花家的下人身上多少都有些功夫,竟然在這麼多人眼皮底下讓他們少爺下落不明,更可怕的是,不見了一個花滿樓還不夠,上官飛燕也失蹤了。
能做到這件事的要麼是武功極為高強,這樣的人天下不出五個數,且他們都是世外高人根本沒這樣做的理由,還有,要麼就是一個能讓花滿樓完全不設防備的人,而這個人是誰,他們心里其實都有猜測。
又一個朋友身處險境,陸小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恰恰這時鷹樓賣給了陸小鳳,西門吹雪,阿飛和李尋歡四人一個消息︰青衣樓就在珠光寶氣閣。
這個消息不可謂不珍貴,但鷹樓只提了一個奇怪的代價,他們要李尋歡的一把小刀。陸小鳳听到覺得這听起來比了空和尚要西門吹雪去挖蚯蚓還要滑稽,這代價未免也太小,鷹樓從未開過這樣低的價碼。
那小刀西門和陸小鳳都是見過的,李尋歡用它來刻過木頭,一把刻木頭的小刀能換來青衣樓甚至是花滿樓的消息,怎麼看都是他們賺了。可就這樣的要求阿飛听到後仍是皺眉道︰
「我大哥現在並不在,沒人能替他做這個決定。」
陸小鳳有些急,卻听來報信的人說道︰
「沒關系,想必李大俠必不會拒絕,不過一把小刀而已,任何一家鐵匠鋪都可以打出千把萬把,我們已經把消息賣給你們了,到時直接找李大俠索要就好。」
可那千把萬把小刀不一定是小李飛刀,他們從哪那得來的消息,竟然打算強買強賣了,偏偏他們卻還不能拒絕,阿飛有些殺氣外溢。可報信的人並不在意,從從容容上馬走人,他們不能殺他,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理。
就這樣,他們又朝珠光寶氣閣趕去,真相就在眼前,事情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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