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嫣見不得她們母女倆這副模樣,更是不願再听她們談論那什麼老鼠宴,皺著眉頭往廚房走去。若是大廳什麼都沒有的話,那麼古怪便定是在廚房里。
海棠緊跟其後,趁語嫣不注意,便迅速地往灶間掃了一眼。還好,里面除了一堆灰燼,就是星星點點的火苗,那件衣服早已消失不見了。
但是還沒容她松口氣,語嫣卻又抬腳往柴房的方向走去。雖然那邊已經布置妥當,可是事有萬一,誰知道會不會讓她發現什麼。
彭嘉慧的神情也緊張起來,但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在這時,海棠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不要讓人看出端倪來。繼而,她綻出一個喜氣的笑容,好像在說︰「娘,你就放心吧,我有法子
「姨娘,您要是再看到有老鼠,可不能再讓它跑了,可好吃著呢。烤著最香,要撒上一些鹽巴,分外有滋味,但是煮湯又更鮮一些,最好是再加些碧綠的小蔥,鮮女敕的鼠肉浸在湯中,青蔥浮在湯面上。嘖嘖,想著都快要流口水了海棠追在語嫣後面,叮囑道,一邊還舌忝了舌忝唇,咽了一口口水。
語嫣還沒來得及叱責,再听下去,她回去就別想用飯了,卻听得身後的海棠,仿佛喃喃自語一樣,「不過許是我多擔心了,柴房中那樣多老鼠,怎麼還會像剛才一樣,讓它那般輕易就逃月兌了。隨便走兩步,說不定就能踩著尾巴,一彎腰就抓住了
語嫣平日里錦衣玉食,好日子可都是過慣了的,哪會見到老鼠那種下作污穢的東西,在正廳里時也不過是隨便找個借口罷了。這會子听了海棠描述的老鼠宴,就更是極惡心了,再一听,她要進的那柴房中竟然還遍地是老鼠,就萌生了退意。
「海棠,你姨娘想必不太喜歡呢,你還是不要再說了彭嘉慧听了都覺反胃了,按了按胸口,看一眼腳步已經頓住的語嫣,假意攔著海棠道。
「海棠沒有說謊嘛,昨兒中午我進去搬柴火燒飯的時候,還有一只老鼠蹦到了我腳面上呢,我一彎腰就……」海棠癟著嘴,很無辜地說道。
不過,還沒等她說完,便被語嫣打斷了,「夠了!你,你們這對讓人惡心的母女!」說完便憤憤地往外走去。她實在是听不下去了,要是有老鼠跳到她身上,她一定會驚恐地暈過去的,就連想想都已經覺得汗毛直豎了。反正也已經在門邊稍稍看過一眼了,里面除了柴火,盡是一些破桌破椅,還有不知干嘛用的木板之類的雜物,隱約還有一股酸菜味。想來也沒什麼吧,大約是她太想找茬,過于敏感了。
海棠她們听到這樣的話卻不生氣,反而暗暗松了口氣。羞辱兩句算什麼,這可比秘密被發現要好太多了。
「妹妹,剛才在院中是請你進來喝茶的,怎的連水都沒喝一口呢,就要走啊?這不是顯得姐姐我太不知禮數了嗎?」彭嘉慧依舊低眉順眼,話語輕柔。
「是呀,姨娘,剛剛海棠還說要留您喝一碗小米粥的呢。雖然不如老鼠肉香,可也是極好的海棠也在一邊幫腔,忍不住偷笑。
「不必了,你們家的東西,我怕吃了中毒而死語嫣本還想多說兩句,但是聞到廚房里傳出的小米的香氣,再加上海棠的話,好像那不是小米,而是老鼠味一樣,捂著嘴便跑了出去。
「姨娘,您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你們家’?咱們可不是一家人嘛!」海棠對著語嫣的背影大聲喊道。已經完全瞧不見語嫣的身影了,海棠終于大笑出聲。
「好了,妞妞,她已經走了,你再說她也听不見了彭嘉慧嗔怪道,可自己卻也是難忍臉頰上的笑意。
「娘親,你可看到那女人的表情了,真是讓人痛快啊!」海棠好像完全不記得手上的傷了,只沉浸在方才的事中,開心中又有些憤然,「哼,我們家?她好像忘了,她住的地方才是我們家,那里的一切都是我們的,甚至包括她自己,都是我們家的東西「東西」兩字她咬得極重。確實,別看語嫣現在在尹老爺的寵愛下,儼然是一副尹家大夫人的做派,她原本其實就是一個醫館的灑掃丫鬟,要不是尹霄將她買回來,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海棠說得解氣,卻沒發現彭嘉慧低垂的眼眸瞬間就黯淡了許多。那事說起來還跟她有關系,要不是她引狼入室,語嫣恐怕也不會踩到她們母女的頭上來。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如今這番局面,說起來,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害了自己也就罷了,還連累女兒。一想到這,她心底就不可抑制地涌出深切的悲哀。不過,事到如今,還能如何?陳年往事,不提也罷。「好了,妞妞,她怎麼說也是長輩,不要太過分,日後若是見到,還是要遵守晚輩該有的禮節,知道嗎?」彭嘉慧到底是大家閨秀,再怎麼惱怒,也不願見女兒變成那市井潑婦的模樣。更重要的是,她們沒有與那對母女為敵相抗衡的能力,還是不要吃眼前虧的好。
見海棠訕訕地笑了笑,彭嘉慧便也不再說什麼,道︰「不管怎麼樣,走了便好,只要那事沒被她發現,我們也就安全了邊說著,邊趕快動手倒了溫水,找了干淨的布幫她處理手臂上的傷。
其實對于母親的話,海棠是不怎麼服氣的,別人都已經過分成那樣了,自己反擊一下怎麼了?恐怕你越是退讓,有些人就越是得寸進尺。但畢竟是母親的教導,她也不能不听。
多年之後回頭看,不得不說,正是母親的諄諄教誨,才使得她在那個如狼似虎、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沒有迷失本心。即便她後來為了自保,也用了一些計策,但是再怎麼使手段、用心計,也絕對沒有喪了良心,主動去害人。母親唯一的失誤,便是沒有教導她如何去保護自己,以至于海棠在未來的人生路上吃了許多的苦頭。善良,有時候,在有些地方,只會讓人死無葬身之地。好在,海棠骨子里,終究是倔強的,亦是聰慧的,縱然吃些苦頭,到底都屢屢化險為夷。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現在還是看看眼前吧。
方才語嫣急著進門,想要抓住她們的什麼錯處,見海棠抓著她的衣服,而且手還不怎麼干淨,她那一推可是使了大力氣的。之前由于母女倆都擔心柴房內的秘密,顧不上其他,只能先忍了,現在一看,卻是驚得彭嘉慧紅了眼。
只見海棠右邊那白女敕女敕的藕臂上,足蹭破了有她小半個巴掌那麼大的皮膚,還有一塊已經變成紫紅色的皮肉掀開著,血污蹭的衣服上都是,看起來觸目驚心!而且,由于沒及時處理,傷口還染上了一些髒東西。
「娘,妞妞不疼海棠齜著牙,含著淚,強笑著安慰母親。可是哪能真不疼熬來血都有些干涸了,注意力又不在這上頭,好像也沒那麼疼了。可現在用濕布一擦,痛得她簡直想要大哭,但看到母親萬分心疼的眼神,她便死死忍住了。她和母親多少年都是相依為命,母親在她心中的地位遠勝于她自己。她現在還沒有能力保護母親,只能盡自己之所能去讓母親欣慰一點、好過一點罷了。
包扎好後,兩人用了些早飯。之後,彭嘉慧便到內院里去給別人家洗衣服了。這活兒還是她托了府里的二管家陳伯,偷偷從外面的大戶人家取來的,外人自是不知道的。要不然,誰敢讓知府夫人做這活計啊,就是知府大人知道了,也非打死她不可。
海棠收拾完碗筷,便帶上銀錢去街上買藥,只希望那個少年快些好起來。邊走,邊在心里回憶母親交代的藥材名稱和分量,以免出錯。
本來彭嘉慧是要自己去的,她一想到昨天的事,就擔心得要命,何況海棠手上還受了傷。不過家中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她去做,海棠又萬般保證會當心,她也就沒再堅持,嘆息一聲便作罷了。
百草堂,是一個老伯開的,據說以前曾在京城的某大戶人家做過事。
老伯姓李,具體叫什麼,是哪里人,沒人清楚,只知道是幾年前從外地搬來的。大家都叫他李伯,他在這一帶聲名很好,尤其是在貧苦百姓中口碑極佳。許多藥房的藥材要價高不說,而且認錢不認人,要是沒銀子,那就只有等死的份。而百草堂的藥價要低廉上許多,不止如此,如果病人實在窮苦,賒欠也是可以的。說是賒欠,真要不給,李伯也絕不會開口討要,只當救濟了。
「李伯,讓我來吧海棠剛到百草堂的門口,就見李伯在掃地,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去。
「喲,是海棠啊李老伯看到海棠也很是高興,自然不會讓她一來就干活,拿著笤帚放到了一邊。
其實海棠和母親很少來這配藥,若非是嚴重了,都是自己尋了草藥用的,不過這百草堂,海棠卻是常來。
就有一回,海棠在這附近賣花鏈,不小心撞了一個大嬸,那大嬸拉著她不依不饒,定要她賠償,說是被撞傷了。
這擺明了就是訛詐,一個小女娃,能把你一五大三粗的農家婦女撞傷?這也太離譜了!可是圍觀的人雖是嘆息,卻都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沒人真正上前幫忙勸阻。正好那時李伯路過,親自給那婦人搭了脈,說是分毫未傷,倒是海棠被撞得一個踉蹌,受了些許驚嚇。這里的人多是識得李伯的,見如此,紛紛譴責起那婦人來。那人見此,雖是不忿,倒也不好再鬧下去,灰溜溜地走了。
自那時,海棠便認識了李伯,出于感激,她來集市的時候常常會到百草堂看看。有時累了正好喝碗水歇歇腳,有時見人多她還會留下幫一會兒小忙,劉伯也很喜歡這個伶俐乖巧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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