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雪約她見面,她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沒有去,萱兒緊張地握住自己的手,神經質地絞動著自己的手指,直到蒼白的指尖變得跟紅艷艷的指甲一般有了血色,她不停地走來走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不能去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她已經心生怯意,因為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堅定多久,如果他讓她跟他一起走,她說不定真的會答應,所以她一定不能真的去見他!
她愛賀蘭雪嗎?
這個問題她想都不想就能回答,當然,她愛他,可是愛情對于她而言,絕不是最重要的。親情和愛情,哪一樣對她來說都是不能失去的。乳娘撫養了她十二年,她無論如何不能丟下她不管,她不是舍棄了賀蘭雪,更不是背棄了自己的愛情。只是如果她真的忘記一切,跟賀蘭雪在一起,她這一輩子都不得安心。因為她會時刻記得,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乳娘的痛苦之上!甚至于,乳娘會因此而喪命,因為她的自私自利!對于有些人來說,愛情至高無上,他們可以為了自己的愛人不惜一切,過往的所有都能夠拋棄,自己的親人也可以不管,但是萱兒不行,她做不到,在她心里,親情跟愛情有著同等重要的地位,即便是今天換了賀蘭雪有性命之憂,她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不管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一定會想盡辦法去救他!
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她現在才不能見他,一旦見了他,就會動搖,會後悔,為了乳娘,萱兒決不能有半點的動搖,不能有半點的後退!
所以相約的那一夜,她哪里也沒有去,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停地走來走去,徹夜,卻始終沒有踏出房門一步!賀蘭雪挑的時機是最好的,因為現在是祭禮剛剛結束,各方都要出宮,單是那些僧人來來去去,就忙得宮里人仰馬翻,誰也不會注意到他們偷偷見面,可是她偏偏不能去,不敢去,白白錯過這樣的機會!
「萱兒,你眼楮怎麼都紅了!」乾清殿的小宮女可兒不明白地看著萱兒,昨天晚上守夜的是她,又不是萱兒,萱兒的眼楮怎麼都紅了一圈,好像哭過的樣子。
萱兒勉強笑笑,清麗月兌俗的面孔上露出顯得有些微失落的笑容,看得可兒都不由得起了憐憫之心︰「你是不是想家了,我剛來的時候也很想家的,偷偷哭了好幾回呢!」看著萱兒不說話,可兒想了想,覺得還是轉移話題比較好,「對了萱兒,你見過賀蘭公子沒有?」
賀蘭公子,萱兒抬起眼楮,她何止見過他……
可兒見終于引起了她的興趣,兀自開心地繼續揮舞著手上的小抹布,這里擦擦那里擦擦,小嘴叭叭地像倒豆子一樣說起來,「賀蘭公子啊,長得可俊了,是可兒看過最好看的人啦!萱兒你要是沒見過那真是太可惜了,今天可兒路過御花園的時候,還看見他呢!內監說他一早便進宮了,還陪著錦繡公主彈琴領,整整一天到現在還沒走呢!你說天下哪有這麼俊美的男人,我覺得錦繡公主跟賀蘭公子根本不般配呢,他也不怎麼喜歡她的樣子,不過她是公主,只要是她想要的,陛下哪里有不恩準的道理……」
萱兒手中打掃的動作早就不知不覺停了,看著虛空中一處愣愣的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可兒俏皮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見她還是沒什麼反應,干脆繞到前頭來︰「你怎麼了,我跟你說話呢,怎麼心神不定的?」
「沒怎麼——」萱兒打起精神來,「賀蘭公子到現在還沒走嗎?」
「是啊,哎,你去哪兒!」看著萱兒眨眼間就轉身奔了出去,可兒不理解地眨巴著眼楮,這是怎麼了?
御花園里沒有他,走廊里沒有,這里沒有,那里也沒有,哪里都看不見哥哥的身影……萱兒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找,卻怎樣都找不見賀蘭雪跟錦繡公主,她的腦海里莫名就多了很多的想象,那些想象讓她坐立不安,心里充滿了惶恐和緊張,她害怕,害怕哥哥會愛上別人,會愛上錦繡公主,會忘記她,會真的放棄她,她那麼壞那麼壞,不但不告訴他原因,甚至不去赴約,讓他空等……不,也許他已經等累了,不想再等了,而且她甚至沒有給過他任何希望,他可能覺得錦繡公主比萱兒要好,再也不喜歡她了也說不定……可是那樣,那樣的話,萱兒要怎麼辦……以後萱兒怎麼辦……
人總是如此,在面臨失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真實的心意。萱兒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髒狂跳不已的聲音,它震顫著她的胸腔,在她的耳膜發出一陣陣敲擊,她從來沒有如此過,從來沒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要說不出來,她甚至感覺自己的雙腿都不听使喚,因為它們屈從于她的心意,而早早超月兌了她理智的控制,她的膝蓋不停地著,像是隨時都可能跪倒在地,可是她仍然不停地到處找,找到自己都心慌心寒的地步,一會兒告訴自己也許賀蘭雪已經出宮了,一會兒跟自己說也許他正陪著公主在某個地方領彈琴,前一個想法讓她失落無比,後一個想法讓她心如刀絞,這樣莫名復雜的心情,這種不能傳達給任何人知道的心情,要怎樣,才能告訴哥哥。
明明說過最喜歡她的,為什麼一轉眼,一轉眼就要跟別人在一起,是她要離開的沒有錯,可是,分明離開還不到兩個月,為什麼人的心意會變得如此的快,明明萱兒還是那麼那麼喜歡著哥哥,為什麼他就已經能夠陪著別人去游園歡笑,埋怨到了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埋怨些什麼,只是一個勁兒地在怨恨著,幾乎忘記自己才是那個先離開的人,做著這樣莫名其妙而又毫無意義的尋找,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到最後她已經累到走不動,隨便找了個沒有人的偏殿就躲進去,她只是想要找個地方好好哭一場,其他的什麼都不能再去想再去思考,她是自私的人,她現在只是在埋怨,為什麼她愛的人,不能陪伴在她身邊。以後再也不能踫觸到,不能相互凝視傾訴,萱兒的胸口仿佛一下子破了一個大洞,怎樣填補也無濟于事,這就是她自私的一面,明明自己先放棄,是自己先離開,可還是希望那個人不要這麼快就忘掉她,不要這樣就放棄她……
想到她現在這樣傷心,賀蘭雪卻跟錦繡公主在一起,她不願想象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模樣,可是那種情景就像是荊棘在她腦海里生了根,拼命長拼命長,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誡她忘記吧,別再被這樣悲慘痛苦的感情所折磨,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還有自己的責任要完成,還有人等著她救命,可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站起來,只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哭泣不已,想著就要這樣放棄賀蘭雪,她心里像是刀割一樣痛苦,她扶著牆想要站起來,可是身子卻保持不了平衡,她剛剛靠在牆上想要站穩,就听見有隱約的腳步聲,這個偏殿平日里除了打掃的宮女,沒有什麼人來的!她立刻拼命地擦掉眼淚,稍微拉正了自己的衣裙,還狼狽的模樣全部掃清,那人就已經走了進來。
她抬頭一望,萬萬沒想到,一直在找的那個人,竟然此刻走了進來。她大腦一片空白,看著賀蘭雪向她走過來,剛才想要說的千言萬語,一下子都忘了個干干淨淨,甚至想不起問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出現。
「沒有話要跟我說嗎?」賀蘭雪目不轉楮地看著她,眼中壓抑的感情被他隱藏的很深很深,他的口氣很淡,但是身子卻僵直了,站在離她兩三步的距離之外,像是要等她先開口,等她先將想要說的話全都說出來!
萱兒心里一下子感到憤怒,有什麼話說,還有什麼話好說!他剛才還在陪著千嬌百媚的公主游園,現在還要來問她有什麼話好說!她的心里奇異地被一陣陣烈火烤著,煎熬著,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卻無比鎮定,「是哥哥想要對我說什麼才對!不是你約我的嗎?不過我忘了告訴哥哥,昨天晚上是我值夜,陛邊離不開人伺候,萱兒走不開!」
賀蘭雪終于連表情都僵硬起來,他輕輕笑了下,那笑容卻遠遠眼底,「我等了你一夜,你就想要對我說這些?」
「哥哥等我做什麼?錦繡公主的陪伴還不足夠嗎,萱兒要回去了,陛下一定在找我!」說是這麼說,萱兒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像是廟里泥塑的菩薩,沒有腳可以自己走動,她像是忘記了動彈,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賀蘭雪。
「我剛才送錦繡公主回殿,她突然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結果她說,喜歡我,想要我做她的駙馬……」賀蘭雪凝視著萱兒的表情,發現她咬緊了嘴唇不肯說話,心中一下子竟然安定下來,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那很好啊,哥哥要做……做駙馬,萱兒也該為你高興!」好半天她像是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勉強道,可是連她自己都意識到自己的話里,酸意那麼重那麼濃,根本不像是真心話。她害怕下一刻自己就要露出真實的心意,慌亂地道︰「我該回去了,馬上就回去!」
可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賀蘭雪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雙目凝視的瞬間,萱兒的身子被強硬地抵在牆壁上,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嘴唇已經被他狠狠掠奪,萱兒的眼楮在這樣的深吻中微微泛紅,變得濕濕潤潤。賀蘭雪深深吻著她,撬開她的齒關,糾纏著她的唇舌,像是要將她的舌頭吞進他喉嚨中去一般的深吻,像是想要將她的靈魂吸食殆盡,這樣的親吻令她渾身,被陣陣酥麻的刺激引得靠在牆上的脊背都不已,舒服不舒服,難過不難過,她像是一下子都忘記了,連喘息都發不出來,全部被他的嘴唇堵住。
無緣無故的,她突然淚流滿面,不知道是因為突然放下心來,還是看到他,終于忍不住分別的思念而哭,賀蘭雪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她的身子便緊緊依偎著他的胸膛。他像是害怕失去她似的緊緊抱著,騰出一只手輕輕撫著她的背部平穩她的情緒,卻始終沒有放開她的嘴唇。她終于慢慢停止了哭泣,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聲。淚水流到嘴巴里,好象是苦澀的滋味,微有點咸,感情好復雜,在賀蘭雪的舌頭從她口中抽離的時候,她才能舒出一口氣,好象是放松了一點,卻又莫名其妙再次覺得失落。壓迫感突然消失,她心里竟然會覺得悵然若失,真是奇怪的心情。賀蘭雪看著她的眼楮,慢慢地再次親著她的嘴唇,但不再掠奪她的呼吸。只是嘴唇慢慢輕輕觸踫著,戀戀不舍,不停地接觸,不斷重復著輕吻。
萱兒一放松下來,終于想起剛才她糾結不已的問題。她突然用力抓住賀蘭雪的衣襟,拼命地,認真地瞪著他︰「她比我好嗎?」
「比我漂亮?」
「比我更溫柔?」
「比我更乖巧听話是不是?」
她眼淚汪汪地看著賀蘭雪,像是他敢承認就立刻要撲上去咬他一口,「哥哥喜歡她嗎?不再喜歡我了?」
「哥哥不是說過,不管我多壞,哥哥還是會繼續愛我的嗎?哥哥說話為什麼會不算數!」
賀蘭雪閉上眼楮,將她按進自己胸膛里,聲音低沉地像是在喃喃自語︰「我要是不愛你……就好了,為什麼要這麼愛你……傻丫頭……」
「你看到我跟別人在一起,也會在意嗎?」
「是因為這樣,才會哭的?」
「明明這麼喜歡,為什麼要這樣拋棄我,明明哭成這樣,為什麼不來見我……」
「為什麼……丟下我就走……」
他抬起她的臉,認真地望著她,像是想要通過她的眼楮,望進她的心里去,「我想過,就這樣算了,你都不肯要我,我還能這樣不死不休的糾纏下去嗎,雖然愛你,雖然愛你愛的要命,但是我真的不想自己變得那麼難看……那麼丑陋……可是我看到花開了,就會不由自主地想,七寶會喜歡吧;看到書桌上的字畫,就會想著,七寶當時就坐在這里拿著筆,埋怨為什麼要練書法;看著餐桌上的東西,我就會想,七寶要是在這里,一定又會碎碎念,為什麼不能吃葷腥,她的病明明已經好了……走到哪里,我都這樣痛苦,走到哪里,我都放不開……」
他的手指,一遍一遍摩梭著她濕潤的嘴唇,「我沒辦法,所以我來,把你要回去。」
「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都要把你要回去。」
……
勃長樂批完奏折,尋覓了半天也沒找到萱兒的人影。他不悅的心情莫名變得更加焦躁,肩窩的傷口隱隱作痛,招來殿內的宮女,一一盤問,等到問到可兒的時候,她的回答莫名讓他心里一沉,賀蘭雪,賀蘭雪,那個收養她的人,跟她的過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為什麼他會忽略了這個人,為什麼沒有想到他跟萱兒的心事有關,他天生有一種野獸般的奇異而準確的直覺,他們現在一定在一起!他們到底去了哪里?現在在做什麼!他騰地一下子從座上站起,果決地走了出去。
「把你的劍給我!」他對著殿外守衛的侍衛說到,目光中有著一種壓抑的憤怒,他的心里竟然有這樣一種預感,那個賀蘭雪,就是要從他身邊奪走萱兒的男人,這種對于情敵一定存在奠生的敏銳,讓他憤怒到不能自已!他能夠找到他們!不管他們現在躲在什麼地方!
黃昏中侍衛們面面相覷,對于皇帝的命令不能理解,失去耐心的勃長樂突然霍地一下抽出一個侍衛腰間的長劍……
他對于這宮里了解到不能再了解,他們要見面,必然是要躲開別人的耳目,可是哪里是最清靜最安全的地方呢?哪里最靠近乾清殿?到了御花園外的一處偏殿,勃長樂看著那在門口當班一樣盡忠職守的內監,嘴角噙著冷笑,這里原先是父皇的一個昭儀住的地方,但是那女人死了很多年,這大殿早已廢棄,這內監是哪里來的?還他動手,身邊的侍衛已經上前將那內監拿下。那內監驚慌也不過一瞬,片刻後便垂下眼楮不作聲了。勃長樂看也不看一眼,徑直向內殿走去。身後的侍衛全都噤若寒蟬,不敢靠近,只因大歷皇帝此刻的面容實在陰冷的叫他們害怕。
勃長樂緩緩地迫近內殿,手中的劍不知何時,在大殿光潔的地面上擦出點點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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