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鞏老不是像正常人一樣,流利順暢地發聲。
他講話的方式,仍然是混沌不清的,但是太過了解鞏老生活習慣和講話方式的鞏雪,卻能在第一時間听懂他的話。
鞏老似乎是累了,瞅著鏡頭的時候,眼楮里竟失卻了以往的神采。
「小……雪……」當她听到爺爺在鏡頭前熟悉入心的呼喚時,她忍不住撲到茶幾前,雙手撫模著屏幕上爺爺的臉……
「爺爺……我在!!小雪在!」
正準備揪著小王和田姨算賬的張素琴被鞏老的叫聲嚇了一大跳,她懷里緊緊攥著那些得而復失的家產,卻不敢回頭朝小雪看一眼。
可能是打擊太大,又或是害怕小雪立刻便把家產搶了去,她死死抱著不放……
鞏雪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鏡頭前的爺爺身上,根本沒管張素琴。
爺爺稍稍停頓了幾秒,目光里卻滲出一絲牽掛和擔憂,「高……原……我……很……擔心……如……如果……真有……意……外……我……的小……小雪……一定……要……堅強……堅強地……活……」
視頻里突然插進小王的聲音︰「老首長,您自言自語什麼呢?我怎麼一句也沒听懂……咦,錄像機怎麼還開著……」視頻畫面閃了幾閃後,終于歸于黑寂……
鞏雪听懂了,爺爺說的每一個字,她都听懂了。
他說擔心高原,如果,只是如果,有一天高原遭遇意外的話,請她一定要記著爺爺的遺言,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爺爺想告訴她什麼?
鞏雪無從問起,但是數日來積攢的惡夢,卻一幕幕朝她的腦海中襲來。
她忽然抱住疼痛不休的頭,慢慢滑坐在地上……
「小雪,你怎麼了?」小王最先發現鞏雪的異狀,接下來是田姨,他們圍在鞏雪身側,緊張地詢問著。
張素琴向丈夫鞏明軍使了個上樓去的眼色,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便趁亂溜了。鞏明軍走的時候,還是出于親緣關系上前表示了一下關心,連日勞累的佷女臉色特別不好,尤其是眼楮下面,青黛色已經變成了濃郁的青黑,她疲累到了頂點,是該好好休息了。
田姨這才發現張素琴已經不聲不響地溜了,不禁急火攻心,要上樓去追回那些小雪應得的家產。鞏雪攥住她的胳膊,「田姨,別去管她了……」
田姨跺腳,不甘︰「不能都給她啊……他們就是喂不飽的狼,你給多少,他們就能吃多少!」
鞏雪無力地搖搖頭,攀住小王的手臂,慢慢地站起來,「我想先去睡會兒,等醒了再說吧……」爺爺的遺言,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她的胸口,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深想,現在,她要讓自己陷入深睡眠,讓殘酷的時光在她無意識的時候,悄悄地溜走……
真正倒在床上,她卻清醒地連眼皮都無法闔上,手心里攥著被她捂出溫度的手機,猶豫了數十次,甚至上百次,最後一次閉眼之後,她用殘存的孤勇,撥出一串高原留下的號碼。
平常他們保持聯系,都是高原主動打來,這次他的短信,卻是通過一位地方公安局領導的手機發過來的。
她抱著一線希望,希望這位領導能夠知道高原的消息。
很快,電話便通了。
「喂,您好,我是漠北的鞏雪,請問您認識一個叫高原的人嗎?」
對方的反應明顯讓她松了口氣,「哦,你是小高的女朋友吧,我們前幾天還打過交道呢,他悄悄找到我,想借我手機給你發短信,對不對?」
鞏雪微笑,「是。他說未來一段時間會很忙,讓我不要擔心他
對方說︰「嗯。是挺忙的,那天見面後,他就帶部隊走了,再也沒見過
鞏雪猶豫了下,問出心里最擔心的問題︰「您……您听說什麼不好的消息了嗎?」
對方直接否定了,「沒有,我是清河公安局的,目前還沒听說什麼不好的消息
鞏雪的心這下徹底放下,「哦……那謝謝您告訴我這麼多事,沒別的了,祝您工作順利!」
對方也客氣作答,而後一起掛機……
得到高原確切的消息,鞏雪終于放下心來。她躺回枕頭上的第一秒鐘,便陷入無知無覺的深睡眠……
起初並未做夢……
後來疲乏過去,睡眠變淺以後,折磨她的夢境又來了……
這次沒有那麼多血腥和怨毒的眼神,有的是南疆盛產的油菜花田,她看到了高原,高原也看到她,可是他卻把她當成陌生人一樣,視線飄忽不定地從她身上掠過去,而後,大步走向遠處的群山……
「高原……等等我!高原……」她跑去追他……
可是平常輕盈的腳步卻變得異常沉重,似乎每抬起一步,都像是抬起千斤的重量,眼看那抹英武的綠色背影就要融入群山,畫面陡然一變,她竟置身于冰冷的雪海……
雪山之巔,她跪在冰冷入骨的雪地里,仰望走進太陽里的身影,嘶喊︰「高原——」
不要丟下我!!
「高原——」她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用了數十秒的時間適應屋內的黑暗,然後她听到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地,敲打在窗台……
她做夢了。
太過思念高原的結果,對于帶給自己傷感的奇異夢境,她選擇了自動屏蔽。然後,她听到屋外的吵鬧聲……
「媽!你再罵田姨,我……我就罵你!」是濤濤回來了。
「鞏濤!!」張素琴氣壞了,從聲音抖顫的程度,就能感覺出來,她的憤怒有多麼的強烈,「傻兒子!你被她迷惑了,知道不?她是想要爺爺的存款,才急著問媽媽要家產的。知不知道?大人間的事情,你不懂!」
田姨被冤枉,哭得格外心酸,她低聲抽泣著,極度壓抑的哭聲,像一把鋒利的刀刃滑過鞏雪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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