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樓至與渡如何兩人饑餐渴飲、曉行夜宿,一路上倒也無事。只是樓至退位之後許久不曾出門,蘊果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凡事不必躬親,是以對民間之事不甚了解。渡如何疼愛師弟,每每將途經的風土人情說與他听,倒也減緩了不少離愁別緒。
一日渡如何打發樓至在客棧打尖已畢,正要回房,卻見樓至從袖內掏出一個本子,在上面寫寫畫畫,覺得好奇,便上前觀看,只見樓至在本子上畫了一顆豆黃,前面已經有了十幾顆。渡如何不解笑道︰「想是師弟饞嘴了,想這豌豆黃吃?」說得樓至噗嗤一笑道︰「我離家之時,想著此去求醫不過百日,所以制了百余顆豆黃給他們父子二人,如今算算日子,想是已經用了十幾顆了?」
渡如何是出家人,每見他們舉案齊眉,必然嘲笑一番,便笑道︰「看你這一日三秋的架勢,等到我們回去,豈不是滄海桑田了?」樓至方後悔自己矢言,將閨閣之事說與師姐知道,便推推搡搡將渡如何請出門外,自己合衣而睡。
往日在家安寢時,外間有侍女守夜,內室也有蘊果相陪,即使兩人不行周公之禮,蘊果也必然將樓至抱在懷內安置,是以樓至許久不曾夢魘,如今出門在外,自己與師姐男女有別,夜間並無他人陪伴,是以常常展轉反側,直到三五更方能朦朧睡去。
樓至恍惚間只覺灼熱之氣盈身,低頭一看,自己竟在一片火海之中,月復內孩兒痛哭不止,樓至想伸手安撫肚子,卻發現自己四肢都被法器釘住,無法月兌身,火舌已經竄上自己的身子,嬰兒痛哭之聲愈加淒厲。
「不!」樓至擔心月復中孩兒,情急之下竟化出修羅法相,掙月兌了禁錮,雙手護住月復部,突出重圍,卻見刑台之下,眾多武林人士驚愕地看著自己。眾人見樓至殺體已出,紛紛後退,刀劍齊出,一時僵持起來。這時為首一人挺身而出喊道︰「賤人還不伏法!」樓至看時,卻見是昔日同門矩業烽曇,不由大驚道︰「師兄,你怎麼……?」
「誰是你師兄?你這賤人,本已受封天佛稱號,又是武林盟主,如今竟然不知廉恥,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勾當,早就被逐出師門了。今日我要替師父清理門戶,將你這賤人執以五赦淨軀天罰
樓至見昔日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師兄竟然對自己口出惡言,再觀低下眾多武林人士無不同仇敵愾,誓要將自己置于死地,目光掃過人群,卻不見蘊果諦魂的蹤影。樓至心系月復內的孩兒,情急之下,運出禪天九定之招。眾人見樓至極招上手,一時不敢躁進,雙方僵持起來。
正在僵持之際,卻見戰團之外,兩人浴血而來,一人正是蘊果諦魂,另外一人樓至卻不認得,但觀此人好生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見過一般。兩人根基絕世,不刻便殺入戰團中心,將樓至護住。那人對蘊果說道︰「勞你為樓至護法,我有幾句話要對他說蘊果遲疑了一下,那人爽朗笑道︰「以後這半生都要將他托付于你,怎麼幾句話也容不得我?」蘊果不言,守在戰團之外,一時間武林眾人難以靠近樓至分毫。
那人深深看了樓至半晌方說道︰「天之佛,你因門戶之見不容我存世,卻陰差陽錯之際與我結下惡緣,我本負氣不肯為你解圍,只是你這般回護我的孩兒,我怎能有負于你,今生今世是我天之厲害了你,欠你的只有來生償還了說罷伸手在樓至胸前猛擊一掌,樓至大驚,掌氣卻不傷及身體,震開樓至罪身法相,現出體內地獄之景。天之厲似乎也被眼前奇景震撼了,半晌方道︰「樓至,你的身體果然既是天堂,又是地獄……」說罷回身對以矩業烽曇為首的武林人士朗聲說道︰「你們听著,我天之厲今日自裁于此,永墜地獄,事到如此便是了結,今後你們不可再為難他們兩人,諸位是聰明人,想必也明白如果樓至軀體有損,我便能自地獄封印月兌出的道理說罷回頭又看了樓至一眼,樓至雖然不與他熟識,但此刻竟覺萬箭穿心一般,淚水奪眶而出,那人溫柔一笑,伸手將他臉上淚痕拭去,舉手擊向自己天靈。
「不!」樓至此刻只覺沒由來地一陣撕心裂肺之痛,月復內孩兒也發出一聲淒厲的痛哭,便失去了聲息。只見天之厲軀體倒落塵埃,化作碎片,緩緩進入樓至胸口的裂縫,待吸納完畢,裂縫自動愈合,樓至只覺頭痛欲裂,裂縫合並之際便失去了意識。
——我是章回體的分割線——
數日夢魘,讓樓至身形又憔悴了不少,渡如何看在眼里,心下甚是著急,用言語試探他,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因樓至覺得這個夢境十分蹊蹺,跟蘊果與渡如何向自己描述的過去大有出入,是以並未向渡如何多言,只是暗暗留心她的言行,渡如何懸心樓至的病體,見他不似往日活潑,只道是他身子不快,又思念丈夫和孩子,所以愁上眉山,一路上也不再為了景致耽擱,兩人連日來交談甚少,是以腳程加快,不日便到了芙蓉山下。
依著渡如何的意思,兩人徑自前往尋醫便可,樓至卻要在鎮上的鋪子耽擱一陣,渡如何心下納悶,卻見樓至走出來時,頭上戴著一頂羃蘺,便笑道︰「這個有趣,怎麼在家時不見你喜歡戴這個?」樓至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雖然身為男子,卻已經與蘊果結發,路上有師姐的陪伴,且我們選的都是風景秀美的偏僻小路,所以還不妨,但到了此處,若是此次求醫的這位大夫是個青年男子,也只好如此裝束方為得體了渡如何聞言,方知樓至在外謹言慎行,都是為了顧全蘊果的顏面。
說話間兩人行至八里村內,樓至觀此地風俗淳厚,與京城浮華之地大不相同,未行幾步便听見瑯瑯書聲,渡如何笑道︰「是了,這里必是村館之處,你隨我來,這里不比你家規矩大,卻是任人隨喜的說著拉了樓至的手帶他進入。
兩人行至中庭,迎面走來一群下了學堂的子弟,內中有個紅衣少年,見了他們便笑著迎上來道︰「姐姐果然來了,這想必就是你說的那位病人?」說著上下打量了樓至兩眼,只是隔著羃蘺卻瞧不清楚。渡如何笑道︰「我與這小兄弟可謂是不打不相識了,只是還未請教大號?」少年粲然一笑道︰「不敢,我叫剡冥,姐姐們請隨我進入奉茶吧渡如何笑看了樓至一眼,原來剡冥隔著羃蘺,竟將樓至錯認成女子,樓至假裝沒听見,跟隨他們進入了內堂。
奉茶已畢,那個叫剡冥的少年便一直纏著渡如何,討教她當日敗了自己的功夫,渡如何被他纏不過,便答應隨他到外面演練一番,那少年臨走時對樓至說到︰「姐姐略坐一坐,我家兄散了學還要上山采藥,須費些功夫方才回來,我與渡姐姐去去就回說著便拉著渡如何往外間走去。
樓至沒奈何,枯坐了半日覺得無趣,便信步在內堂游蕩,竟不見一人,方想到此處不過是個私塾先生的宅子,怎比得自己家里妖童美婢殷勤服侍,想起家中,默默按了按袖內的卷冊,那些豆黃想必已經被質辛用了不少,不過依著蘊果的性子,必不會遷就于他,正是有了此人,自己在外方才一切放心順遂,若此次求醫真能除了自己多年的癥候,那往後豈不是可以琴瑟和諧。想到此處,便覺這冷僻之地別有曲徑通幽之妙,一草一木皆淡雅有趣,經過正堂,只見里面懸著一幅卷軸,上書「內聖外王」四字,樓至點頭嘆道︰「這讀書人倒是好大的口氣……」卻見旁邊還有兩行小字,寫道︰「捭闔從來傷心事,豈獨離恨是纏綿?」樓至看罷臉上一紅,後悔自己不該進這內堂瞧見了人家的私物,一面嘆道「不想此人竟是個多情的種子
正在感嘆間,只覺身後有人,剛一轉過頭來那人已經欺身,兩人視線交匯處,樓至的羃蘺被那人周身氣勁一沖,吹開了半邊帷幕,露出了樓至絕美的面容,那人見了他一怔,隨即便扣住了他手腕道︰「是你……」
樓至見此人是個青年書生,卻如此唐突自己,不由心下大怒,高聲喝道︰「放肆!」卻也不忍極招上手傷了他的性命,只想教訓他一番便罷了,怎知兩人交手片刻,那人竟對自己的武功路數了若指掌,樓至心下疑惑此人素未謀面,何以如此熟知自己的武功,莫非是之前蘊果對自己講過的叛黨余孽,當年自己身為武林盟主之時,因為以天佛之身誕育子嗣而被追殺,想到他們曾要傷害質辛,樓至心下不由一凜,手上殺機已現。正要運出禪天九定之招,只听外面那個叫剡冥少年喊道︰「大哥、姐姐,你們這是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