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兄妹瓜田李下,斷手足怒上戰雲
卻說樓至送走貪穢之後合衣睡在床上,但見窗外月光如水,卻是難以安眠,不知如此夤夜,質辛孤身一人被困何處,他自幼生長在自己膝下,受盡他們夫妻二人百般寵愛呵護,就是自己上次前去求醫也不過半年便回到質辛身邊,如今愛子卻孤單一人被擄去偏遠之地,那戰雲一族听王跡語氣頗為殘橫霸道,質辛一個嬌生慣養的稚兒,如何禁得起他們的催折,只是听聞王跡勸解自己之語,質辛似是還在不斷散布紅潮,想是目下還沒有性命之虞,而且戰雲界重視幼年厲族,斷然不會將質辛折磨致死,只是在營救他出來之前,又不知自己的孩兒要受盡多少苦楚。
樓至展轉反側,默默滾下淚來,又將王跡與貪穢的話前後細想了一遍,倏爾想到自己前段日子接續不斷的夢境,若說質辛只是尚在自己月復中之時被魔氣感染,卻也算不得厲族血脈,只是如今戰雲界對他如此執著,莫非他真是天之厲的骨血,若是如此,為何當日自己重傷病愈之後,蘊果諦魂卻昭告武林迎娶了自己,更將質辛認作是他的孩兒,莫非他是為了自己清譽,心甘情願對自己負責,依著蘊果對待自己的情分,他倒是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只是質辛的來歷樓至卻是絲毫想不起來,到底是自己與天之厲有了什麼瓜葛誕下此子,又或是自己被迫受辱,都全無頭緒。想到天之厲,復又想起夢境之中他也算是溫柔體貼,難道會對自己用強?期間的變故似是痛徹心扉,卻一絲一毫也未曾在自己心上留下痕跡,這段記憶似是給人鎖住了一般,前因後果為此難以契合。
那天之厲既然身死,王跡便似乎掌握了厲族大權,他的族人親信又對他俯首貼耳言听計從,想必他在族中地位與當日天之厲不相上下,怪不得自己一直覺得此人莫名熟悉,只是不知他與天之厲之間又有何瓜葛?想到王跡,樓至復又想起今日對自己無禮的少女,不由蹙起眉頭,方才只是貪穢前來安慰自己,想必王跡正忙著好言相慰那個少女,無暇分心再來勸慰自己,是以派了貪穢前來也未可知,樓至想到此處深覺自己貪嗔之心已動,連忙按下心神,一面又覺得對不起蘊果,不知他失落了自己的下落,如今焦慮何極。
這些年樓至從未懷疑過蘊果諦魂,只是如今命運輾轉起伏,自己尚且有太多疑團無法解釋,若是此時與他相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倒不如此時養精蓄銳全力一戰救出質辛,到時自有骨肉完聚之時,再與他細細解釋方為妥當,樓至想到此處,默念一套心經勉強睡去。
樓至雖然勉力安睡,到底心系質辛安危,未曾稍加安眠便驚醒過來,卻見窗外紅日冉冉,正是破曉十分,簾外似是有人走動,樓至攬衣推枕整了整發髻問到︰「外面是誰?」卻听剡冥的聲音答道︰「果然先生起的好早,不到天明我兄長便喚我起床,說先生昨夜必然睡不安穩,叫我早些過來服侍你起床樓至連聲說道「不敢當」,一面下床打起簾子,見外間剡冥早將一應盥洗之物準備齊全,桌上也擺著一盅參茶一盤點心,剡冥見他起床,對他微笑著點點頭退了出去。樓至見王跡如此關心自己,心下喜憂參半,只得梳洗了,又將湯婆子上煨著的參茶呷了兩口,撿了一塊點心用了,算是早膳。
一時間梳洗已畢,樓至推門而出,去找其他人會合,誰知到了前廳一展眼,竟見劫塵挽著王跡的手臂從同一個房間有說有笑的出來,樓至心內一動,卻是說不出什麼滋味,連忙別過臉去,好像撞見了什麼非禮勿視的場景。
原本王跡擔心樓至為了族內不睦的事不能安眠,所以破曉時分便催促剡冥起身服侍樓至梳洗,一面又親自來到劫塵房中勸說于她,劫塵雖然驕縱,但是經過一夜輾轉,加之兄長還未破曉便來到自己房中好言相慰,是以漸漸回轉過來,答應王跡今後不再滋事,全族上下一體同心救出質辛再做打算。
王跡原本只把劫塵當作妹妹看待,如今她修成男身,更加沒想到避忌這一層,便親自照顧她梳洗了,兩人正欲去前廳用早膳,卻不想在這個當口給樓至撞見,王跡見樓至臉上變了顏色,連忙掙月兌了劫塵的胳膊,搶步上前柔聲問到︰「你昨晚休息的好麼?」樓至本不欲理睬,只是若然如此更加容易被人誤會自己心下不快,只得淡淡說了一個「好」字。劫塵見王跡見了樓至就把自己丟在一旁,恨恨一跺腳跑出了門外,沒走出幾步卻又想起方才剛剛答應王跡不再生事,只得復又回到前廳門外,正欲推門進去,卻听得王跡笑道︰「不必理會她,過一會兒就好了
劫塵听聞此語不由大怒,想要進去跟他們理論,卻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原己往日夢境不過泡影,到頭來兄長的心思到底還在那人身上,無論那人如何設計謀害、百般利用,兄長總能為他找到托辭步步深陷,想必他根本就是樂在其中,能為心上人無怨無悔付出一切本身就是人世間最如飲醴酪又痛徹心扉之事,這點自己不是最能了解個中滋味的麼?劫塵想到此處,伸手環住自己縴細的肩膀,這副軀體,美則美已,卻再也無法為心上人誕育子嗣,為厲族開枝散葉,而他在天佛原鄉的仇人,卻已經身為人母,日夜陪伴照顧自己心上人的孩兒,那孩子一定與兄長面目相似,乖巧伶俐……想到此處,劫塵不由苦笑一聲,黯然離去。
一時間眾人都已經聚齊前廳之內,王跡舉目一看發現仍然不見劫塵蹤跡,當下也不理會,只當她還在與自己賭氣回到房中,只等一時散了,自己再行前去安慰便罷,那貪穢因昨日與樓至深談了一次,對他頗為熱絡,進了前廳便在他身旁坐了,又將那桌子上的茶盅如法炮制一回,擦拭干淨了方才斟滿一杯清茶遞與樓至,樓至也因他前日良言安慰,是以對他另眼相看,說聲「多謝費心」依舊將盅子送向唇邊飲了,復又向袖內模索自己的錦帕,卻想起自己遭逢王跡脅迫而來,行色匆匆未及攜帶,正不知如何處置,卻是貪穢眼明手快,于自己袖中取出一塊絳紫色的冰綃手帕遞到樓至手上,樓至見此物繡工不凡,材質名貴,故而遲疑著沒有伸手去接。
貪穢見他遲疑方笑道︰「先生只管放心用吧,此乃閨閣之物,並非我等濁物沾染過的,倒還干淨樓至見他如此說,只得接了,一旁咎殃瞥見,月兌口而出道︰「此物莫不是你師妹……」說到一半,見貪穢對他使個眼色,方知自己失言,只是他平日與貪穢親厚,時常見他將此物貼身收藏,不時把玩嘆息,便猜測是他在道門中那個鐘情的師妹所贈,不料今日卻肯拿出來送給樓至,一時驚詫才會口不擇言一問。
樓至听聞此語,便猜測這是貪穢的定情之物,連聲說道︰「這如何使得?」一面將手中的錦帕推還給貪穢,卻听貪穢一笑道︰「我原不配用那個,只是總也遇不上般配之人相贈,今日見了先生,方知這幾年我竟是替你保管它,這錦帕若是能被先生貼身收著,也算是不枉這針線之主的容貌人品了樓至听聞此語,便知貪穢的一段心事已成過往雲煙,只是他如此絕色姿容,若是尋常少女得他垂青也算是不枉此生,想是貪穢鐘情之人定非凡品,又見他竟將自己與心上人相提並論,便知他是真心敬重,當下不好推月兌,只得收了,一面說聲多謝。
王跡見兩人言笑晏晏,卻也心下一寬,知道昨夜想必兩人相談甚歡,解開了樓至的心結,只是今日一時疏忽,讓樓至撞見自己與劫塵親密的樣子,雖然樓至斷然不會為了自己吃醋,但讓他誤會自己處處留情到底不妙。想到此處不由蹙起眉頭,又見剡冥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便輕輕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厲族之內素來長兄如父,王跡對待弟妹管教頗為嚴厲,剡冥年紀最小,平日里對王跡百般畏懼,雖然他只是咳嗽一聲,早已驚得魂飛天外,連忙站起身來垂手侍立,不敢言語。
樓至因前日在王跡的書院求醫,日常飲食起居多得剡冥照顧,又喜愛他淳樸善良,如今見他如此懼怕王跡,忍不住勸道︰「他還是個孩子,貪睡也是有的,你這般嚴厲做什麼?倒沒得嚇壞了他說罷卻見滿屋子人都瞧著自己,剡冥與咎殃滿臉驚訝之色,貪穢則頗為玩味,只有王跡一人滿面春風,似是面有得色,樓至心下細想,方知自己失言,也不知怎的與他相處總覺得這般熟悉,語氣不自覺就熟絡起來,當下臉上一紅,待要發作,又覺得自己理虧,只怕越描越黑,只得假裝不知道,低了頭不言語。
剡冥見樓至神色扭捏,又感念他出言為自己解圍,意欲打個圓場,便問到︰「你們可看見劫塵姊姊了?怎的咱們商議了這半日,卻還不見她來?」一句話倒是提醒了王跡,今日是商議營救質辛的大計,她總不露面,怕樓至臉上不好看,一皺眉道︰「你去叫她來,就說我說的剡冥答應一聲往劫塵房中去了,不多時跑了回來,大驚失色道︰「姊姊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求樓兒大偶一枚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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