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惜喜筵論劍,鳳求凰女主臨朝
那綺羅生听聞此言眉間一凜,不待發作,復又听得樓至低聲道,「如今鬧出來,丟的不過是你聯姻兩家的臉面,你若信得過我,放我出離戰雲,我便設法為你周延此事,保你雙方各得其所如何,」
綺羅生听聞此言搖頭一笑道,「夫人這番話不卑不亢,確實動听,只是據我觀之,那天之厲對夫人輕聲細語,與往日周旋迎待于我天差地遠之別,可見夫人在他心中確實佔得一席之地,我雖然年輕,卻因父兄教養提點,對昔日那段江湖秘聞略知一二,知你二人頗有些瓜葛。既然我兩境能設下聯姻之計,又豈會吝惜臉面,與其放虎歸山,倒不如‘奇貨可居’方為妥當
說罷輕搖著手中雪璞扇,對樓至略略頷首,說聲得罪,將那扇骨「唰啦」一聲閉合起來,舉扇便刺向樓至周身大穴。
樓至見他如此言行,便知此子心機深沉,並不在貪穢之下,自己與王跡雖然百般小心,亦能被他看出端倪,可見他雖然年紀輕輕,在人情世故上卻十分了得,察言觀色便能入木三分,可別看錯了他。
如今他深知王跡已經追之不及,見自己深受天之厲重視,便意欲扣留自己為質,引誘王跡飛蛾撲火。樓至一面思慮之間,一面旋身閃避綺羅生的雪璞扇,見那綺羅生的武功卻是奇巧,手中雪璞又與江湖上一般的鐵扇功夫不同,揮灑之間舞似天魔之態,加之遍身羅綺凌空招展,煞是好看,竟將自家武學融匯舞技之中,饒是樓至這般人品也頗為贊嘆。
綺羅生見樓至身形小巧靈活,旋轉閃躲之間又頗有逗弄他出招,試探自己武學之嫌,不由心下略微焦灼起來,他雖然善體人心,到底尚在沖齡,如何分毫沒有爭強好勝之心。
兩人拆招不下數十,倒是自己越攻越快,樓至依舊氣定神閑,從容守住周身門戶,綺羅生見此情形,百招之數未必將他擒下,不由眉目緊蹙,出招更為凌厲緊逼,將手中雪璞扇舞得劍山相仿,一團劍光似要將樓至包裹其中,卻听得樓至在劍團之中贊了一聲「好手段」,取了腰間佩劍,在陣眼之上輕輕一點,一團劍光應聲而破。
彼時樓至一身烈焰華服,自一團雪白劍影之中破繭而出,恍若宓妃出于洛水,在場觀戰者無不震驚贊嘆此番美景,就連出招的綺羅生也看住了,心道此人當年竟能激起如此江湖風波,如今觀之容貌人品,倒也不足為奇,心中竟生出許多惺惺相惜之意。
樓至躍出劍團,微微喘息,額上幾點薄汗,濡濕鬢邊幾縷碎發,卻比之前盛妝華服凌人之勢別具意趣,反觀綺羅生亦將雪璞扇式使過一輪,雪白肌膚卻因頻頻運用元功略染桃意,一對綺羅耳兀自閃爍生光,一襲白衣樹欲靜而風不止,依舊迎風飛揚,兩人雖然裝束神態各異,如此相對而立恰如太極雙元,相得益彰,遙映生輝。
彼時兩人心中都有些相惜之意,樓至方才打斗之中,只覺綺羅生手中雪璞扇鏘然尖厲,不似一般鐵扇兵器,便知內中必然巧奪天工,暗藏著一口神兵,如今見他只以雪璞扇意欲制住自己行動,卻未曾寶劍出匣奪取自己性命,便報之以李,亦未曾將自己隨身佩劍出鞘。
兩人對峙之間,樓至見綺羅生面目頗有焦灼,便知他心系故友遺體,卻久戰自己不下,又見他尚在沖齡便有如此手段絕學,不由心中竟生出愛惜之意,放低了聲音道︰「若是真如大人方才所言,那天之厲竟對我頗具殷切之情,又豈會將我與師弟兩人留在此處孤身涉險,為他們厲族之人斷後,大人細想個中道理便不難明白,如今我見了你這般容貌人品,心下卻是愛惜,亦不忍見你喪友之痛,不如放我離去,為你兩方周旋調停,世上奇人奇術何止千萬,豈不聞有法必有破,若是能使他二人各得其所,豈不是化銷厲族與戰雲千年恩怨,又能保全仲王不因一己之私害人性命的聲名,日後在江湖上也是一段美談。不知九千勝大人意下如何?」
那綺羅生與樓至韋馱酣戰半日,早知以一己之力難以將他擒下,若他真有心,未必不能在交手之時傷了自己,甚至將自己擒下為質,保著他弟兄二人平安出離戰雲地界,但觀兩人插招換式之間,樓至皆以上乘佛家武學為旨,不肯出招凌厲傷他分毫,心中亦敬愛他這般容貌人品,又見他此番話說得在情在理,滴水不漏,面目懇切卻非做作之態,心中竟有些活動起來,正欲開口答言,卻听得身後有人嬌叱一聲道︰「偽佛慣于巧言令色,世兄休要听他胡言!」
兩人聞言皆是一驚,回身觀瞧之際,卻見來人竟是一位嬌俏女子,雖然容貌嬌艷可人,卻手持一柄萬鈞利刃,與她嬌小身形形成極大反差,正是當日巨魔神一戰名揚江湖的兵刃——凰刀蝶殺,身上亦非尋常女子裝束,卻是一身龍鱗寶甲,盔甲之上雕刻海水江洋龍探爪圖樣,竟是一襲戎裝龍袍,又見她眉目之間竟與王跡有幾分相似,只是身為女子,更加明艷俏麗,便知此人乃是戰雲女王朝天驕。
果然听聞綺羅生上前口稱「王姐」道︰「若是真如夫人所言……」那朝天驕神色甚是驕縱,對綺羅生一擺手道︰「他不過見你小孩子家好欺負,意欲幾句好話哄你月兌身,豈不知身負王命之人魂魄貴重,凡人軀體難以承載,他又如何尋來另一位王駕金枝玉葉之身給那天之厲的魂魄受用,如今海內四境,身負王命之人除我之外,只有仲王意琦行、天之厲與中土皇帝陛下,我雖有王命,但身為女子,陰陽不可調和,難道你叫那樓至韋馱有本事取來皇帝陛下性命,與那天之厲周延不成!」
綺羅生听到此處,雖然心下疑惑樓至人品不至欺瞞自己年幼無知,許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這奪舍重生的規矩也未可知,只是為今之計,看來放樓至離開換得意琦行軀體已難成事,雖然敬重樓至人品,也只得先將其擒下,再等天之厲前來換人方為上策了,想到此處,對樓至抱歉一笑,退在一旁袖手旁觀。
樓至听聞朝天驕一席話,方知奪舍重生竟有如此制度,心下一緊,深知此行意欲出離戰雲恐怕不易,又听聞此女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偽佛」,便知她此番來意不善,如此稱呼在樓至跟前乃是大忌,是他當日以天佛之身誕育子嗣時武林人士所用的蔑稱,樓至如今見朝天驕如此稱呼自己,心下貪嗔之外,便知事情已無轉圜余地,為今之計,也只有手下見真章了,想到此處咬緊銀牙,回身對劍布衣抱歉一笑,那劍布衣倒是頗具膽色,雖然大敵當前,卻不怯陣,伸手便抻了自己的兵刃在手,誓與樓至殺出一條血路。
眾人正在劍拔弩張之際,卻見喜筵入口處一片嘩然之聲,眾人循聲望去,樓至心下一涼,卻見王跡率領厲族眾人復又回到戰雲王殿,樓至也顧不得朝天驕,縱身一躍來至王跡跟前,挺身將他護在身後,一面戒備地盯著綺羅生方位一面低聲喝道︰「你如何又來送死!」
王跡見他挺身相護,心中一陣感念道︰「當日我曾言道,絕不會拋棄你與孩兒,如今如何食言而肥樓至見他復又將厲族眾人拉入戰團,如今局勢大出自己意料之外,演變如何尚在未定之天,心下焦灼之際不由出言奚落道︰「你食言的地方還少麼!」
此言一出,王跡早已听出樓至所指乃是方才暖閣之內的勾當,樓至此時也回過神來,暗道自己如何口不擇言,兩人臉上均是微微一紅。旁人見兩人低眉耳語不知就里,倒是劍布衣身陷險境之中亦不改頑皮的脾氣,噗嗤一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卿卿我我?」
那朝天驕眼見愛弟軀體被他人所佔,還用他之面目與那樓至韋馱言笑晏晏,不由心下大怒,手持萬鈞利刃凰刀蝶殺直取樓至面門,樓至正欲拔劍,卻被王跡反步轉在身後,空手一握,竟將那凰刀握在手中。
眾人驚嘆之際,樓至方知初次與王跡燕好之後,厲元回歸本體,助他調和自家武學功體,短短時日,竟有如此精進,看來此役兩人聯手竟有月兌出戰雲之機,不由心下一寬,誰知剛剛松了一口氣,卻見一旁綺羅生將手中雪璞扇骨一折,「唰啦」一聲從中抽出一柄雪白長劍,正是他成名武林的貼身兵刃江山艷刀。
樓至見他蓄勢待發,架門與之前兩人交手之際大為迥異,便知他已運出意識之刃這部武學,意欲趁亂斬去王跡的魂魄,連忙挺身護在王跡身前。綺羅生見樓至識破自己意圖,雖然心中相惜,但要救下故友遺體,卻也只得對上樓至韋馱,說聲得罪,拔刀便攻。
樓至見他此番周身殺意大盛,不似方才只以擒捉自己為意,知他已經起了殺心,不由輕嘆一聲,卻見他豆蔻之年習得如此絕學,頗有自家當年風範,卻行事沉穩,心機深重,更勝自己當年,心下愛惜之意不減,不忍極招上手傷他性命,只將蘊果諦魂隨身佩劍在劍鞘之中舞出一團銀光護在自己與王跡身前,卻依然未曾拔劍相對。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司馬相如《鳳求凰》︰「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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