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薨逝,舉國皆哀,皇上綴朝七日,大臣入祭,停靈七日,皇宮處處縞素——
雖說太子還是孩子,按理說沒有成年的孩子是沒有資格舉辦葬禮的,只是太子是國之儲君,是入太廟,宣告天下的儲君,意義不一樣,就是後宮中太子的庶母這時候也是要避諱一二,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觸皇後的霉頭,即便自從太子去了,皇後已經好久沒有出過坤寧宮的門了,每天的請安也免了,開始還有太醫去坤寧宮為皇後娘娘看病,後來太醫也不來了,據說是皇後娘娘下令的。
皇後兩次咳血,身體虛弱,又強自參加了太子的葬禮,回來之後就病的更加嚴重了,後來稍微好一點之後,也躺在床上沒有什麼精神,齊安之這段時間最為繁忙,太子薨逝,在哪里都是一件大事,每晚都忙的很晚,只有沒隔上一天去見見皇後,每次也是來去匆匆,齊安之最直觀的感受就是,皇後沉默了好多。
倒不是說皇後之前的話很多,只是每次齊安之說話的時候,皇後總是會接的恰到好處,氣氛自然好的很,現在齊安之說上七八句,皇後才會應聲一聲,看起來仿佛心如死灰,齊安之看的也是心痛難忍,他的安慰也只有一句︰「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皇後听了,也只是沖著齊安之笑笑,沒有接話。
皇後重病,後宮的妃嬪自然要去侍疾的,皇後見不見是一件事,你去不去表忠心又是一件事,坤寧宮的宮前每天都有妃嬪過去磕頭,皇後娘娘讓人傳話不讓來了,每天還是絡繹不絕,這些人都算不上笨蛋,雖說都來磕頭,卻沒有人敢大聲喧嘩,只是靜靜磕頭表示衷心,等坤寧宮的宮女出來的時候乖順的再退出去。
喬疊錦也來請安,第一次,皇後也讓她進,第二次再來的時候,皇後就讓阿晚引著喬疊錦進來。其他人看著喬疊錦進去也沒有什麼意外,畢竟貴妃娘娘是不一樣的,皇後娘娘現在病體沉痾,說不得還要讓貴妃娘娘管事。
見沒有人讓她們進去,一個個就和宮女慢慢的回去了。
喬疊錦進坤寧宮的第一感覺,就是壓抑,死氣沉沉的厲害,周圍也有宮女來往,每個人都是來去匆匆,腳下無聲,低著頭,見了她也是匆匆的行禮,然後飛快的離開。
現在還有大半個月就是新年了,按照往年這個時候皇後早就開始忙碌年宴的事情了,來往的人雖說也是來去匆匆,那時候卻是帶著一股子興奮勁,現在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喬疊錦走了一段之後,突然停了下來,在前面一直悶聲不吭的走路的阿晚卻是第一時間察覺了,轉身道︰「貴妃娘娘?」
喬疊錦沒有應聲,而是伸出手指著遠處的一棵樹道︰「它枯萎了。」
阿晚一驚,忙順著喬疊錦的手往那邊看,果然看到一棵樹,只是這個時候葉子已經掉光了,每棵樹都是光禿禿的,貴妃娘娘是怎麼知道這棵樹死了?
阿晚雖然驚訝,卻是沒有懷疑喬疊錦的話,道謝道︰「多謝貴妃娘娘提醒,奴婢過會兒就讓人換一顆過來。」
坤寧宮里自然不能有什麼枯樹,這是大大的不吉利,尤其現在太子殿下剛剛的過世,皇後娘娘正是傷心的時候,如果再看到一顆枯樹,不知道又想到什麼呢。
阿晚想到這里,就有些恨的牙癢癢,這群玩忽職守的狗太監!看皇後娘娘最近不能管事,也就開始不務正業了?!
喬疊錦也只是提醒了一下,說完之後就繼續往前走,阿晚遲疑了下,小心翼翼的走過來,道︰「貴妃娘娘,奴婢想求您一件事。」
喬疊錦︰「什麼事情?」
阿晚壓低聲音道︰「皇後娘娘因為太子殿下的事情傷心不已,最近更是吃的極少,奴婢怎麼勸都沒有用。」說道這個,阿晚眼眶就一紅,她是皇後帶進宮的丫鬟,一同長大的情分,不同一般,看著往日神采奕奕的皇後變成這樣消沉的樣子,阿晚焦急萬分卻也萬分無奈,就是一向在皇後娘娘面前一貫說得上的話的嬤嬤這次勸也沒有用,如果不是沒有辦法,阿晚也不想來說這些話。
阿晚︰「皇後娘娘已經兩頓沒有好好的用膳了,娘娘,奴婢求您了!」
喬疊錦沉默了,道︰「本宮••••會勸下皇後娘娘的。」
本來她想說她勸可能也沒用,只是到了嘴邊又改了口。
等進了屋,屋里就立刻就傳來一股濃濃的藥味,還有濃郁的香氣,讓喬疊錦只想皺眉,但是也沒有說什麼,等看到靠在床邊的皇後,喬疊錦沉默的給皇後行了一禮,皇後有氣無力的讓喬疊錦起來,又讓人搬來一個繡墩放在床邊,讓喬疊錦坐下。
喬疊錦坐下之後,還沒有先開口,皇後倒是先笑了,道︰「本宮沒有事,看著貴妃的樣子,本宮都以為天榻了。」
話里還帶著調笑,和喬疊錦想的不太一樣,她話里的含義讓喬疊錦不由自主的有些尷尬,皇後伸出手去拉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喬疊錦一怔,忙把手遞過去,等握到皇後的手的時候,喬疊錦都有些不敢置信,手心里好像只有一把骨頭了,一點肉都沒有了,喬疊錦不知道怎麼的,突然覺得好心酸,又看向皇後,皇後瘦的好像有些月兌行了,眼窩都有些下陷。
喬疊錦開口︰「皇後娘娘•••••」
皇後笑道︰「本宮沒事。」
皇後不知道為什麼又笑了下,道︰「本宮這麼仔細的看著,貴妃倒是和以前沒有什麼變化,幾乎和進宮的時候差不多。」
喬疊錦不知道皇後想說什麼,只能沉默。
皇後道︰「這麼一晃,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本宮也老了•••••」
喬疊錦道︰「不老。」
皇後還是家常一樣的說話,道︰「怎麼不老了?本宮都要三十了。」
說是三十還是要差好幾歲的,只是皇後算起來才二十五,只是她平常看起來比較老成,唯一的兒子又去了,讓皇後一瞬間好像老了十歲。
喬疊錦認真的道︰「三十也不老。」
說完才意識到不妥,不好意思的補充道︰「皇後娘娘才比臣妾大不了幾歲,怎麼能說老呢?」
皇後听了又笑了,阿晚看的又驚又喜,沒想到皇後娘娘竟然對貴妃娘娘這麼和藹。
皇後︰「這多年過去了,貴妃的性子真的一點也沒有變。」
她自己都變了不少,只有貴妃還是這麼一目了然的性子,好像時間從來又是眷顧她,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喬疊錦道︰「皇後娘娘也沒變。」
皇後︰「本宮變了。」只是你沒有看到。
喬疊錦又道︰「皇後娘娘還會有孩子的,皇後娘娘還這麼年輕,您一定會有很多的孩子的。」
「太子殿下的事情確實讓人惋惜沉痛,只是我們不能一直沉湎于過去,往前看才是最好的。」
皇後︰「本宮老了。」
再次感嘆,皇後說的是真心話,她是老了,不但是身體容貌,她的心更老了。
皇後道︰「和宮里的那些小答應比,本宮可不是老了麼?本公昨晚照鏡子,都看到哀家生了一根白頭發了。」
喬疊錦蹙著眉本來想反駁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改口道︰「臣妾曾經看到幾句話,現在想說給皇後娘娘听听。」
皇後︰「貴妃看的書從來是最多的,什麼話?從哪本古籍上看的?」
喬疊錦道︰「少年時,我擁有美貌,中年時,我擁有言談,等到了晚年,我還有別人不具備的睿智。」
「不說皇後娘娘您現在還年輕,您就是老了,您何必要拘泥于外表的變化,時間從來都是公平的,它帶走了什麼,它同時又給予我們什麼,就是到了五十歲,白發蒼蒼,滿臉的皺紋,但是我們擁有是別人永遠沒辦法逾越的時光,更有我們的閱歷賦予我們的智慧。」
「到了那時候,我們為什麼還要去羨慕那些依舊年輕的人呢?」
「生老病死總是不可抗拒的,總有一天,她們也會變老,也會有更年輕的人,這沒有什麼好比較的。」
皇後听著听著突然又笑了起來,這次笑的比較厲害。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粉色。
喬疊錦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皇後笑什麼,皇後好不容易止住笑,道︰「貴妃說的對。」
喬疊錦還想說什麼,皇後道︰「本宮這次叫貴妃過來,是為了年宴的事情,本宮的身體怕是年前是好不了了,宮里只有貴妃的身份夠了,這件事就交給貴妃主持了。」
喬疊錦︰「皇後娘•••••」
皇後笑著從她手里拿出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下,道︰「不用急著拒絕,本宮讓掌事姑姑去看著,她一直跟著本宮準備,想來也是熟悉的很。有什麼不熟悉的就問她。」
「貴妃如果有時間,就多去看看太後,太後年紀大了,這次太子去了,太後也傷心不已,身體也有些不好,本宮養病,怕是不能去母後那里盡孝,貴妃就當代本宮去盡孝好了。」
「為了我等小輩的事情,讓長輩傷神傷身就不對了。」
皇後說的很淡薄,也就說到太子的時候,才閃過一絲的沉痛,轉而又恢復了平靜,淡淡的道︰「貴妃如果沒有事的話,就先回吧,本宮累了。」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兒童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