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許芳華 第六十九章 閨秀風範,但為良人

作者 ︰ 剎時紅瘦

更新時間︰2014-01-04

國公夫人黃氏這些時日異常忙碌,大長公主這一個生辰過得轟轟烈烈,府內的十余間庫房,一時被賀禮填得滿滿當當,光是賓客們遞上的禮單,就盛滿了二十余個箱櫳,查對賀儀、清點入庫、登記造冊就足以讓人忙得焦頭爛額,更別說還得根據那些禮單準備返禮。

一些主動登門、與國公府素無來往的賓客,大多是別懷用意,賀禮尤其豐厚,針對這一類人,當然要將禮單整理出來,給一家之主衛國公過目,或者按照禮單還以相當甚至更為豐厚的返禮,表示全不領情,大家以後少些來往;或者返禮比賀禮略輕,表示衛國公府雖然歡迎您,但僅限于場面上的交情,如果是什麼升官發財的事……恩,大家懂得;或者照單全收——恭喜您,已經成為衛國公府的親朋好友,大家今後一榮俱榮。

當然,最後一種情況發生的機率是少之又少,故而黃氏準備的返禮就必須繁復。

而與國公府時常來往的人家,雖不用準備返禮,但他們的禮單都得譽寫保存,待對方有人過壽、或者結婚生子,反正是大宴賓客時,再準備相當的賀禮送去。

更兼著賈府已經請了媒人,送來賈文祥的庚帖正式提親,眼看著就要忙碌著蘇漣的「六禮」程序,又分了黃氏一部份心思。

而自從生辰宴後,孔夫人與甄夫人輪留遞來邀帖,請黃氏去作客,她也不好推辭。

黃氏當然知道孔、甄兩位夫人這般熱情,為的是什麼事兒,可衛國公世子的姻緣大事,她這個繼母委實作不得主,因此,只得打醒精神與兩位夫人打太極,既要維持親密的友誼,又不能將話說得太滿。

七夕次日,甄夫人邀請黃氏去府內賞花——她家花園里梔子正好,這種花在南方常見,在錦陽京卻甚是稀罕,甄夫人說是專程從湘西請來的花匠,廢了許多心思栽植,才有了「疑為霜裹葉,復類雪封枝,日斜光影見,風還影合離」的一園景色。

黃氏去做客,當然要帶上幾位小娘子,若是從前,必然少不了旖辰,可大長公主因著擔心那不翼而飛的蘭花簪,不知什麼時間就會引發風波,穩妥為見,便留了旖辰在府里,只讓旖景與六娘隨行。

卻在母女三人動身之際,利氏急急忙忙地帶著盛裝打扮的二娘、四娘來了和瑞園,死乞白賴地要讓黃氏帶著二娘、四娘去甄府,又拉著黃氏嘰嘰咕咕了一陣,自認為「婉轉」地表達了用意︰「甄家兩個小郎君,一個今年十五,一個今年十三,論年齡與二娘、四娘恰恰合適說完,閃爍著眼色炯炯有神地盯著黃氏,一副嫂子是聰明人,自當明白的意思。

黃氏哭笑不得,甄夫人眼高過頂,哪里看得上二娘、四娘,再說,嫡親姐妹倆嫁入一府成妯娌的「罕事」也是聞所未聞,更別說甄夫人還想讓甄四娘成衛國公府的媳婦,這貴族之家,最忌諱如此「易親」。

見推辭不得,黃氏便要攜同利氏同往,利氏卻也有自知之明,訕笑著推辭了,卻厚顏將二娘、四娘留在了和瑞園。

旖景對四娘金珠玉翠、奼紫嫣紅的盛裝,用目光表示了無限地同情。

甄府的宅子是三進三出,但規模卻比衛國公府小了許多,院落大多是四四方方,由抄手游廊相連,庭院里雖也有碧植花卉,多數是沿著游廊,庭院還是保持了開闊敞亮的北方園林的風格,也只有東、西兩路的花園,方才依照著南方園景布置得幽雅秀麗。

一片桅子花樹,沿著荷塘密密地栽植,于塘邊紅亭落坐,但覺一片清幽浮香依依蘊繞,倒也沁人心脾,旖景卻沒有幾分心思賞花,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甄茉的熱情,還得堤防著其他……

午宴時,本來在國子監的蘇荇忽然來了甄府,原來是難卻甄三郎這個同窗的盛情相邀,又听說母親與妹妹也在甄府做客,方才相跟了來。

既然登門,本當守禮,自然要來與甄夫人問安,故而,也就順理成章地見到了甄茉。

旖景十分氣悶,想她廢盡心思一番安排,好不容易才避免了長兄與甄茉「結緣」,不想卻沒防住甄夫人的算計,終究是讓蘇荇與甄茉踫了面。

好在今日除了自家姐妹與甄茉,還有孔府的一個小娘子、甄夫人外家廖府的一個小娘子在場,蘇荇「問安」之後,也不便久留,自去前院用膳,他與甄茉匆匆一見,不過就是禮節性地問了個好,並沒怎麼留心今日精心打扮,比往常溫婉秀雅得多的甄茉。

旖景認為,甄氏母女悉心安排這一場賞花宴,目的當不會只讓甄茉與長兄匆匆一會這般簡單,想來還有後招。

一餐午宴,旖景用得憂心忡忡,還有四娘,顯然也得了利氏的「叮囑」,又覺得自己那身富貴雍容的打扮十分突兀,一掃往日的開朗,與六娘一般沉默,唯有二娘,巴不得在甄夫人面前將自己的「溫婉賢良」盡數展現——早先見了甄家三郎,雖與長兄的氣度風采一比,顯得略微普通,可也是個文質彬彬的少年,更有太子妃嫡親兄弟這般顯貴的身份,二娘甚為滿意,對母親的眼光格外欽佩。

若她將來能成為甄家嫡子之妻,看那些個貴女還會不會輕視她沒有個名門閨秀的生母。

甄夫人對二娘的殷勤十分戒備,卻因著甄茉的婚事,不好對國公府的「賓客」冷顏相待,敷衍得十分辛苦。

而甄茉自從見了蘇荇,也顯得心不在焉。

總之這一場午宴,主賓之間的氣氛略微郁悶。

宴罷,甄夫人便讓甄茉領著諸位小娘子去園中閑逛消遣,自己只與黃氏在一處品茶。

旖景自然打醒了十二分地精神,防範著甄茉與長兄「不經意」地邂逅。

可逛了好一陣子,邂逅始終沒有發生。

甄夫人一身傲骨,當然不屑用那下作明顯的手段,搭上女兒的名譽,造成什麼授受不清的事實,強嫁女兒去衛國公府,縱使她極望促成這門姻緣,眼下卻還期望著能水到渠成。

「天氣太熱,咱們莫若去樹蔭下的茶室里歇息一陣吧甄茉領著旖景諸人逛了大半個園子,指著槐蔭里的一排朱梁雕窗的建築說道。

旖景遙遙一望,但見那「茶室」十分寬敞,可從面西而設的門進入後,卻並沒有目睹的那般闊綽,便猜測著,許是隔成了兩間。

她的猜測十分正確,這時,蘇荇與甄家兄弟正在隔壁對弈,因沒有交談,小娘子們盡都沒有發現隔牆有耳,但貴女們在這邊廂笑言歡語,卻讓隔壁的郎君們听得明明白白。

蘇荇挑眉看了甄三郎一眼。

甄三郎溫文一笑,低聲致歉︰「想來是四娘引了客人在隔廂閑話,倒是擾得咱們不得清靜卻並沒有請蘇荇移步之意。

身為客人,蘇荇也只能表示並不介意。

而旖景一听甄茉提議著要切磋琴藝,也猜到了隔牆有耳。

看來,甄茉到底還是對當日比才之事介懷,一意要讓長兄見識她的才華。

可身為主人的提議,客人們也不好拒絕。

旖景一番思量,忽然計上心頭。

眼見著甄茉讓侍女置了瑤琴、秦箏,琵琶半抱,準備就緒。

「早听說阿茉姐姐彈得一手好琵琶,不知今日可願與我合奏?」旖景笑著說道。

甄茉微微一怔。

當日大長公主生辰宴,她逼于無奈才選了楊琴,不想卻與虞安慧相沖,落得個「自取其辱」,非但沒有讓「良人」刮目相看,還無端成了他人的笑柄,她心中甚是不甘,這才商量了母親,借著這一次機會,讓三郎將衛國公世子引來茶室,听她細心彈奏一曲,好扳回一局。

本來想的是獨奏,方才能突出一些,但旖景既然提議合奏……她委實不好拒絕。

只得假裝榮幸地一口應諾了。

卻說隔廂,蘇荇與三郎的棋局正在膠著,忽聞一陣瑤琴琵琶,兩人都暫時忘卻了縱橫之間的廝殺。

「這曲琵琶,是我四姐最歡喜的甄三郎似乎無意說了一句。

卻忽聞那琴音節奏一變,越漸激昴,鏗鏘之意穿牆而來。

琵琶起初還能跟上,漸漸往後,就有些勉強了。

到了後來,甚至有些凌亂。

甄三郎的神色便有些尷尬起來……四姐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為何與人合奏?偏偏又跟不上那人的節奏,豈不是自曝其短?

那邊廂,六娘似乎也感覺到旖景存心為難甄茉,甚為詫異地看了一眼她的五姐。

甄茉的神情自然有些僵硬,她的琵琶原本不錯,但旖景有意加快了節奏,甄茉全無準備,只能勉強跟上,兩人這一曲合奏,配合得毫無默契。

旖景立即致歉︰「都是我不好,一時興起,就加快了節奏,阿茉姐姐別惱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必須要討好的,甄茉心懷郁悶,卻不得不佯裝笑臉,稱是自己技藝生疏,跟不上旖景的節奏。

除了二娘——當一听說要比琴,立即稱自己似乎中了暑意,歪在一旁閉目養神,其余幾個小娘子都撫了一曲助興,而甄茉略微郁結了一陣,也恢復了熱情的作風,笑言不斷,毫不吝嗇對六娘琴藝的贊美。

卻忽然有一個丫鬟驚叫出聲︰「娘子,您的須蝦鐲子怎麼不見了?」

這一句話,讓茶室里的笑語一窒,眾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丫鬟——是孔府娘子的侍婢,這時她滿面慌張,指著身旁的案幾︰「剛才娘子要撫琴,嫌那鐲子礙事,取下放在了這里,怎麼錯眼就不翼而飛了?」

這位孔府娘子,正是當今皇後的嫡親佷女,單名一個蘭字。

這時她也盯著那空蕩蕩的案幾,一臉地莫名其妙。

旖景蹙了蹙眉,睨了一眼甄茉,見她神情瞬間就冷肅下來,張口便問︰「阿蘭,那鐲子果真不見了?」

孔蘭旋即慌亂︰「我明明在淨手時取了下來,隨手擱在了這里,才一會子功夫……這鐲子雖不值什麼,卻是家中祖母所賜,這可怎生是好

因貴女們要撫琴,剛才甄府的丫鬟們捧入清泠,好教諸位先淨手,出出入入了多回,更兼著小娘子們皆有離坐,或者與旁人閑話,或者去撫琴弄箏,場面一度有些雜亂,誰也沒留意那鐲子的去向。

甄茉冷冷地掃視了丫鬟一眼︰「你們,有誰留意那枚鐲子?」

自然沒有人說話,甄府丫鬟都驚慌失措起來。

自家待客,來的又都是貴族女兒,卻鬧出了這等風波,傳揚出去委實有傷家風,甄茉十分著惱,冷哼一聲︰「茶室里就這麼幾人,卻不想竟然出了賊,若無人承認,免不得要搜搜你們的身,好給貴客一個交待!」

甄府的丫鬟皆跪了一排,聲稱為證明清白,情願被搜身。

可這屋子里的丫鬟,卻不僅僅是甄府的。

而甄府的丫鬟們身上,當然什麼都沒有搜出來。

旖景滿月復疑惑,她直覺這鐲子丟得蹊蹺,說不定是甄茉的一番安排,可卻模不準她的用意。

而甄府丫鬟們的清白證實之後,在場的諸位貴女神情就復雜起來。

孔蘭依然急得團團轉——

「這可怎生是好,那須蝦鐲,可是祖母的陪嫁之物

甄茉為難地看著諸位貴女︰「不想出了這等事,委實是……諸位都是敝府所請之貴客,本不該怠慢,但若那鐲子尋不出來,這事張揚出去,旁人指不定該怎麼議論

二娘這會子「暑意」早就消了,她一意要奉承甄茉,當即昴首挺胸地說道︰「阿茉何需為難?就先從我開始,讓你搜身便是

旖景再次蹙眉,看向二娘,頗有些哭笑不得。

甄茉當然不會如此唐突,連忙擺手︰「哪里敢懷疑諸位,大家都是名門閨秀,萬不會行出這等丑事,我是怕那些丫鬟……」

「四娘是想搜我們的丫鬟?」半響沒有出聲的六娘,這時冷冷問道。

「我那鐲子沒有長腳,怎麼會突然不見,定是哪個丫鬟眼皮子淺……」孔蘭及時出面解圍︰「身正不怕影子斜,阿茉如此提議,也是為了大家的清白

四娘與旖景俱都緊繃著一張小臉,沒有出聲。

她們當然不願意讓丫鬟被搜,這不是心不心虛的問題,這涉及到一府的尊嚴。

甄茉顯然十分為難。

「報官吧六娘忽然說道︰「出了這等盜竊之事,有疑者並不僅僅只有丫鬟,就算搜了出來,只怕作主子的也月兌不開指使的嫌疑,莫如讓官衙來斷個公道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一時難以轉寰。

旖景依然度量著甄茉的神情……玩這一出,究竟是什麼用意?

卻見甄茉忽然莞爾︰「那鐲子尋到了!」

這話,更讓人模不著頭腦。

甄茉忽然起身,幾步就到靠牆的百寶格前,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伸手一夠,轉身,攤開手掌,面向眾人,卻獨問孔蘭︰「阿蘭瞧瞧,這可是你的鐲子?」

孔蘭驚奇不已,接過那鐲子翻來覆去地瞧,十分納罕︰「這鐲子怎麼會……」

而旖景將戲看到這里,已是恍然大悟。

甄茉,原來準備的並非僅是一首琵琶曲,還想借著這麼一出鬧劇,來張顯她的智慧。

旖景暗暗一曬,不自覺地看向那面垂掛著山水壁畫的隔扇,猜測著牆後的長兄,是否對這邊的風波,產生了興趣。

那邊廂,蘇荇與甄三郎的棋局已經徹底僵持,兩人都沉吟不語,听著這邊甄茉斷案。

這邊廂,甄茉冷冷地打量著站在廖氏阿晴身後的青衣侍婢︰「剛才我一番觀察,只見到這丫鬟靠近了百寶格,從袖子里模出一物,悄悄放了上去

廖氏阿晴震驚回眸,盯著那青衣侍婢︰「小紅,當真是你?」

青衣侍婢身子抖得像篩糠一般,雙膝一軟,癱軟在地︰「奴婢……奴婢委實是逼不得以,娘子,還請您……」

「好個賤婢,竟然敢行偷竊之事廖氏阿晴氣得辱青面紫,待要一巴掌扇過去,卻還記著不能在外人面前失儀,一時間雙目漲紅,只對甄茉致歉︰「委實沒有想到,我身邊竟有這等手腳不干淨的賤婢,鬧得……這賤婢就交給姐姐,听任處置

甄茉這時卻款款落座,冷肅的神情一掃而空,只安慰著阿晴︰「妹妹莫惱,出了這等丑事,任誰也不想,莫如听這丫鬟解說清楚,看看是不是情有可原

旖景默默垂眸,心里當真為甄茉叫「好」,不僅僅果決睿智,還大度善良,實為大家閨秀的典範。

可丟東西的是孔府娘子,偷東西的是廖府丫鬟,還當真,湊巧得很。

甄夫人白氏雖出身勛貴,可她的生母廖氏卻並非望族出身,甄夫人之父當年不過是高祖部中一員統領,所娶妻室,不過一介商婦。

大隆建國之後,有白家提攜,廖家方才有子弟出仕,漸漸擺月兌了商家的身份,可相比那些望族,自然還算是寒門。

所以,廖家才情願出個「賊」丫鬟,來成全甄茉的「聰慧」與「大度」吧。

小紅自然有個淒慘的身世,母親抱病,纏綿病榻,故而才被賣給人牙子,而前些時日,她听說父親也累得咳了血,雙親的日子越發艱難,而她入廖府時日尚淺,並沒什麼積蓄,很是焦灼,今日見到那枚鐲子,腦子一熱,方才起了貪心。

總之一番話,說得眾人心懷戚戚。

甄茉當然要替她求情,不僅給了那丫鬟三十兩銀子,讓她拿去給雙親治病,還說服了廖氏阿晴原諒這苦命的丫鬟,又懇求眾人,只當今日這事沒有發生。

二娘與孔蘭對甄茉的心地大加贊賞,而四娘一直心不在焉,六娘見風波平息,也不再理會。

「阿茉,你起初說要搜諸人的丫鬟,竟是障眼法不成?」

「我起初還以為是家里的丫鬟起了貪心,但見她們自請搜身以證清白,才醒悟過來錯怪了她們,可那鐲子的確不見蹤影,不是我家的丫鬟,就一定是諸位身邊的侍女,于是,方才提議搜身,便見那小紅滿面慌張,變了顏色,當六娘一提報官,她更是全身發抖,趁人不備,悄悄靠近了那百寶格,我料到她一定是做賊心虛,害怕人贓並獲,才將那鐲子放了在那兒

「這也多虧了阿茉敏銳,咱們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楮,卻沒一個留意到那小紅的蹊蹺

最後,這一出鬧劇,在孔氏阿蘭對甄茉的大加欽佩下,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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