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平國新進天都,顧詔早就聯系好了西清駐天都辦事處,連同辦事處處長副處長集體迎接平國新。
駐天都辦事處,是個很復雜的卻又很很不復雜的框架結構。從省到地區甚至到縣,在天都都有可能擁有自己的辦事處。這種辦事處的職能,對外所說是加強地方和天都的聯系,但主要的功能,卻有很大一部分屬于探听消息的所在。能到辦事處主持工作的,說不清是貶斥還是提升。
說是貶斥吧,偏偏地處咽喉地帶,天都里面有什麼風吹草動,能夠第一個知道,說是提升吧,也不盡然,畢竟遠離根據地,好像無根浮萍似的。
西清地區在天都的辦事處,是副處級的架子,處長盧鵬飛早就提了副處,在辦事處也工作了好幾年,顧詔曾對他做過研究,一副老好人的樣子,胖胖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沒有消息傳出他屬于哪個派系,也沒有听說他跟誰走得特別近。至于副處長靳墨菊倒是有點意思,根據小道消息,她好像跟羅中唐走得比較近,也有傳言說這位三十三四的少婦是羅中唐親密的人。不過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言顧詔沒放在心上,一個年輕的少婦,長得又不錯,坐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很遭人妒忌了。畢竟也是個副處級,三十三四歲,有些人恐怕還在正科副科上絞盡腦汁呢。
「平書記,歡迎來辦事處視察。」平國新的車子停在門口,盧鵬飛連忙幫平國新把後門打開,伸出左手遮擋住上方,避免領導在車頂上踫頭。
平國新的精神不錯,下車之後便握住盧鵬飛伸過來的雙手,笑呵呵的說道︰「鵬飛同志啊,影響大家工作了。」
「不影響不影響,為領導服務,本來就是辦事處的分內之事。」盧鵬飛握住平國新的手使勁搖晃,然後把靳墨菊介紹給平國新。
平國新看著靳墨菊,也稱贊道︰「一直听說辦事處有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副處長,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靳墨菊帶著很得體的笑容,嬌聲說道︰「能得到領導的夸獎,咱們就算是累死在崗位上,也是值得的。」
一句玩笑話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這個靳墨菊倒倒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女人,手腕也很了得。看她的樣子,恐怕辦事處負責對外交際的事情,大部分都被她掌握著。
若是羅中唐放個無能之輩在這個副處長的位置上,恐怕謠言早就滿天飛了,也正是因為靳墨菊這種能力,才沒有讓太多的胡話傳出去。
隨後,平國新沖顧詔微微點頭,大手一揮說道︰「走,到里面說話。」
那笑容中,分明帶著一點點苦澀的味道。顧詔心里咯 一下,難不成省里又出了什麼變故?這絕對不是個好消息,平國新所提出的西清交通動脈計劃如果沒有省里強有力的支持,恐怕很難實現。畢竟涉及到天文一般的數字和某些踩雷性質的政策,一旦出手還是很有些政治風險的。
天都這邊如果洽談得不好,那麼西清或許可以自己先動手干著,給天都緩沖觀察的時間,但是若省里不支持,那恐怕這件事剛剛起步就要被叫停,白振起李為棟可不會給平國新亂來的機會。
平國新這一步走得太快,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直接擺出將李為棟取而代之的架勢,若是在省里不遇到什麼阻力那是不可能的,那就要看平國新的支持者是否給力了。總之,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平國新這次進天都,就是要尋找更高的支持。
想到這里,顧詔稍稍放下心來。♀簡隨農沒有什麼消息傳來,正是因為如此才讓顧詔不是那麼著急。若是老簡家有了決斷,簡隨農恐怕早就跑到他這里來叫苦或者賣弄了,既然簡隨農沒有出現,說明老簡家已經開始了某些運作。有時候,在最高層政治人物眼中,接受一件事比拒絕一件事更加慎重。
平國新的到來,辦事處自然要好好地招待一番,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平國新在席間很矜持,鼓勵了辦事處的領導干部,並表達了地委領導對他們的關心,也便無風無浪的過去了。
吃完飯之後,顧詔便找了個機會表示要向平書記匯報工作,得到了允許,這才讓顧詔肯定的判斷,省里確實出問題了,否則平國新絕對不會放著辦事處的正副處長在那里,專門听他的報告。
果然,當房間里只有顧詔和平國新兩個人的時候,平國新的臉色就變得陰沉起來,點上一顆煙深深的吸了口,這才搖搖頭說道︰「很困難。西清提交的報告,在省里遇到的阻力很大。」
現在,平國新跟顧詔談話,已經很少有領導的架勢了,倒好像長輩一般。
顧詔幫平國新倒好茶,自己也點上一根煙,這才說道︰「有人覺得修路這種事費力不討好?」
平國新眼神一凝,顧詔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修路是個漫長的活,尤其是牽涉到省級範圍,對于財政來說是非常巨大的負擔。與其做這種為後人栽樹的事情,還不如集中財力搞幾個大工程,那樣的話,面子有了名聲有了,至于里子怎麼樣,倒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誰不想快快往上爬?
「省里財政緊張,步子邁得太大,總是有人擔心的。」平國新淡淡的說道。
顧詔點點頭,再往深處就不是他應該問的了,畢竟那就涉及到平國新的關系網。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做出這樣出格的事來,而是轉換了語氣,用匯報的口吻說道︰「書記,听說交通部的夏部長,對西清的一些想法很有興趣。」
夏部長,就是簡隨農的小姨夫夏邑之。平國新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他自己的計劃找路子,作為夏邑之,他是肯定要拜訪的。
夏邑之屬于老簡家的嫡系,而秦錚已經搭上了老簡家的船,作為與秦錚一起進階的平國新,到了天都去拜訪夏邑之,怎麼說都能說得過去,甚至不用偷偷模模,明目張膽去交通部都可以。
顧詔的話很有味道,並沒有說出他跟簡家兄弟見面的情況,而是巧妙的帶出了夏邑之。這也在側面告訴平國新,他在天都的工作基本上已經完成了,最起碼為平國新贏得了一個向夏邑之詳細說明那份計劃的機會。
顧詔是簡隨農的救命恩人,否則平國新也不會讓顧詔過來打前站。
平國新深深的看了顧詔一眼,這個年輕人的政治敏感度讓他非常的看重,僅僅憑那麼一兩句話就能夠看出,現在的角逐已經不是在地區,也不是在省里,而是在天都。
模著石頭過河,是允許的,但究竟是模石頭還是模深坑,這個判定界限就要靠天都的本部來掌握了。現在他已經不指望能夠在天都跑到什麼資金支持,只要能夠把計劃送到某些實權人物的眼中,已經是很大的勝利了。
平國新點點頭,便抽著煙不說話,過了老半天,平國新才突然問道︰「你覺得喬奇這個人怎麼樣?」
顧詔心里一動,喬奇跟了平國新三四個月,如今主僕配合正漸入佳境,平日里平國新對喬奇也是指點有加。如今在這個風口浪尖詢問顧詔這個問題,倒是有些意思了。他考慮了一下,慢慢的說道︰「喬科長知識面很寬,待人也寬厚有加,若是能夠在書記身邊多呆一段時間,必然能成大器。」
平國新問顧詔這個問題的潛台詞,無疑使準備把喬奇下放。但顧詔也在隱性的提醒平國新,喬奇的鍛煉還不夠,還屬于「知識面」,對于某些手法還用得很差,他是個人才,但是再好的人才沒有人教導,最終也只是淪為庸才。
柳妍被放到平昌鎮,隨之範紅星也走了下去,很顯然有打對台的意思。範紅星的身家很厚,自己老爺子就是省會城市的副書記,喬奇的先天條件很不足。與其這樣倉促的放下去,未免有些拔苗助長的嫌疑了。
很顯然,在蘭東省會,平國新遭遇了什麼事情,這才產生了把喬奇放下去的念頭。範紅星是白振起的秘書,喬奇是平國新的秘書,這里面的關系態度很是微妙。甚至于顧詔猜想,柳妍的背景恐怕也不是平國新能夠比擬的,否則平國新又怎麼會急匆匆的把喬奇下放,很有可能有跟範紅星一較高下的意思。
彎彎繞太多了,顧詔能夠看清的,就是平國新現在很為難,急需一個能夠可以讓他挺直腰板說話的依仗。
僅僅是針對平國新這次計劃麼?不會,絕對不會,這恐怕關系著這計劃成為試點之後,某些人員佔坑的問題。
考慮了半天,顧詔這才說道︰「書記,我想,還是我下去吧。」
平國新的眼里閃出了欣慰的表情,說句實話,現在就把喬奇下放,非但沒有一個好位置,甚至還有些師出無名。喬奇才跟了你平國新幾天啊你就這麼栽培他?要知道,領導培養個人才是很用時間來堆積的,你平國新找個秘書,三四個月就放下去擔任重要職務,那再培養三四個月,又下放一個,若是你平國新在西清呆上個三五年,是不是整個西清地區下面縣區鎮的實權位置,都被你平國新一手獨攬?沒有這麼做的,一般都是領導轉換崗位或者調離,才會給自己秘書找個肥缺的。而且,不停地更換秘書,那領導的工作怎麼順利展開?
「可以考慮考慮。準備去哪個鎮?」
「河溝鎮吧。」顧詔微笑著說道︰「不過,我過去就是搞一言堂的,總被別人管著,有點施展不開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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