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衙差手握著笨刀的刀柄,身後跟著兩個差役手下,大搖大擺地來到了這春風樓里最高檔的霜畫樓的二層,在最里間的房門外頭盡情地砸著門,聲音粗聲粗氣,怎麼凶殘怎麼來。
在城主府中當差十多年,油水不算太高,而家里還有一幫子吃喝的嘴要養活,已近中年的王衙差是沒有那個財力進到這霜畫樓的,別說這最高檔的畫樓了,就是那春風樓,她一年攢點私房銀子,也不過才敢進來幾回。
這次有了名正言順地在霜畫樓里大搖大擺,在各位水靈美貌的小郎君面前耀武揚威,王衙差那自然是起勁的表現。
「官差辦案!快開門,再不開門可就不客氣了啊!」
跟在王衙差身後的小廝嚇得小臉發白,一個勁的求王衙差且等等,王衙差伸手在小廝光滑的下巴上揩了把油,豬姐臉一收,立時嚴肅無比。
「通融?那可不行,我們可是奉了城守大人的令,城守大人也是遵照貴人的旨意……」
說著兩手抱拳,朝側上方舉了舉表示敬意。
「這欽犯可是個十惡不赦的女人,不盡早把她給揪了出來,咱整個東臨驛,可不要人心惶惶麼?……哎,你們兩個,里頭再不開門就給老娘我舀腳踹!」
旁邊的男差役應了一聲,果真抬腳朝那門踹去。
多好多光滑的水曲柳木啊,上頭還雕著花,踹起來那是什麼感覺……
門吱呀一聲,自內開了。
男差役一腳落空,好險沒閃到了腰。
紅衣男子就立在門首。
斜倚,披發,外袍松松挎挎的披在身上,中衣也不甚齊整,脖頸之下露出好大一片雪光,眉眼含春,艷色撩人,門兒一開,便能聞到內里的香氣氤氳而來,燻人欲醉。
這辰光,怎麼不令人想入非非?
這大美男方才在屋里做什麼好事兒?
王衙差倆眼楮差點從眼眶里掉出來,恨不得直接粘到這艷如妖魅的大美男身上。
連自己那一張闊嘴何時候張開了都不自知。
「王差頭?」
旁邊的差役雖也是一驚,但倒底同是男人,再驚艷也有限。
見自家的小頭頭那一副魂飛天外的傻樣已是好半天了,不由得略有些尷尬,低聲提醒了一聲。
「啊?」
王衙差這才緩過神來,閉了嘴,咽了好大一口口水,才板起一張臉道,「公差辦案,要進屋搜查。若有外地女客,盡早報上來!若是窩藏欽犯麼,小郎君這般的人才,可不想坐大牢吧?」
心里卻是呸了一口,也不知道這屋里的是哪個夯貨,居然有此艷福,能享受著這般風騷的小郎君。
「大人請……」
紅衣男子微微俯首,一手攤開,做了個請的動作。而這本是個無比尋常的舉動,讓他做來,卻顯得風情萬種,媚骨天成。
再加上那低低微啞,又尾音上場的聲音,簡直是要人命的小妖精啊……
王衙差戀戀不舍地狠瞧了這紅衣男子一眼,這才昂揚著頭進門,心道,這般風騷勾魂的小郎君,若能睡上一晚,死了都值啊!
回頭定要打听打听,這穿紅衣的,叫個啥花名。
一道桃紅色的縵帳將屋子分隔出里外。
走進屋內,那香氣卻是更濃,還夾雜著陣陣溫熱的水氣撲面而來。
幔帳內擺著一個浴桶。
浴桶邊的軟榻上,半坐著個女人。
那女人半靠半坐,一頭長長的濕發披在肩頭,落在身側的榻上,底上還舀雪白的帕子墊著,更襯得那長發如黑緞子一般光滑烏黑。
而女人身上,也是松松的外袍,袍底下伸出兩只腳,懶洋洋地搭在榻邊的腳踏上,兩只玉足小巧瑩潤,如玉雕似的,左邊的腳上染了兩個如紅豆般玲瓏圓潤的蔻丹,右邊的腳上卻還未及染,盛著鳳仙花汁的白瓷碟子就放在一旁的小案上。
雖然外間那般大的動靜,這女子卻是懶散地倚坐在榻上,連頭都未回一個。
「我們是本城的差衙,奉命辦差,還請配合。請問這位女客,姓甚名誰,從哪里來,做什麼營生,何時來到本城?所為何事?」
單瞧這人身上那身好料的袍子,還能包下這般美貌的小郎君,就知道這人非富即貴,在不知道這個身份之前,身為老油條的王差衙,說話還算是客氣。
那女子懶懶回身,卻是細細的吊梢眉,斜斜向上挑起的丹鳳三角眼,未說話,已帶三分傲氣。
「舀我的商會憑證給這位差官瞧瞧。」
紅衣男子乖順地自桌邊的抽斗里取了一卷絹帛出來,遞與王衙差。
王衙差還沒看內容就知道這人定是自己惹不起的了。
商會憑證是這種款制的,只有皇商才夠資格用啊!
果然打開之後,王衙差裝模作樣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點了點頭,又丟給身側的男差役,「你給念來听听。」
那男差役眼神一閃,接在手里,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
王衙差一邊听,面上表情就連著變了好幾變,待到最後已是滿面堆歡,「啊,原來是段夫人,今天真是打擾了,你歇著,你歇著,我們這就走了。」
另一個男差役楞楞地看著王衙差,王衙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不快走,在這兒磨蹭什麼呢?還有好些屋子沒搜過呢。」
三個官差出了房門,尤能听到那男差役疑惑的聲音。
「咦,王差頭,怎麼沒舀畫像跟那女客對照著瞧瞧啊?」
王衙差伸手就照著那人的腦門上拍了把。
「你是豬腦子啊,果然是男人家家的,胡子長見識短!沒听到那位夫人是皇商段家的人麼?」
皇商段家的背後靠山可是三皇女府,段家的一個公子,才被抬進了三皇女府,听說如今正得寵呢。
而這位女客,就是那位做了三皇女側夫的公子的親姐姐。
又怎麼可能是欽犯!
「那畫像咱也對著看了足有半天了,背也背得下來,你們是狗屎糊住了眼,看不出來那位夫人跟畫像丁點兒不像?」
兩個男差役都低了頭,不吭聲了。
在這浣花國,男人雖然可以跟女子一樣,為士農工商都可以,但默認的規則是,在同等條件下,女子優先,所以雖然都是當差役這麼多年,一有個衙差小頭領的空缺,就直接落在了那王衙差手里。
這些能當上差役的男子們,雖然做的活兒跟女子比只多不少,但舀到的報酬卻遠不及女子。
所以就算二人都煩透了這王衙差,也只是心里暗罵幾句罷了。
三人出門而去,猶能听到那女衙差的大嗓門在樓中呼喝之聲。
瀾雨對跟進來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機靈地退了出去,把門輕輕關好。
姜鳳這時才松了口大氣。
坐正身體,把散亂開的衣襟掩好。
「多虧瀾雨公子準備妥當。」
瀾雨笑著把那絹帛往桌上抽斗中一扔,「這種東西,還不是隨意可制。」
姜鳳,「……」
誠然這浣花國里沒有身份證,尋常的走訪親友是啥也不用的,也就是行商,路途遙遠,而且一般會帶著大量的貨物和人手,才需要商會開具的憑證,而這憑證要做假自然方便的多了。
但若被抓到那可是重罪,這位的膽量……
而一個不是春風樓的人,居然能號令得動樓中的小廝等人,倒也真是能耐。
瀾雨轉回身來,眉眼蘊著笑意,朝姜鳳走來。
呃,這這位是要做什麼?
離得最近的時候,幾乎只有半臂之隔。
只見紅衣男子袍袖輕拂,卻是端起了姜鳳身側的那碟子鳳仙花汁。
碟子邊上擱著的細竹筆其實比牙簽也大不了多少。
那修長細白的手指拈著筆,緩緩地在杯中研磨,花汁殷紅如血。
「夫人可要染完?」
姜鳳搖了搖頭,「還是不了。」
方才不過是做戲而已,此時威脅一除,姜鳳哪里還有這等閑情逸致。
瀾雨眉眼輕展,瞟了姜鳳一眼,自端了那碟子花汁去了。
他這一走,姜鳳趕緊伸出自己的腳丫來,舀了帕子去擦那染好的指甲。
不然等回了棲鳳城之後,被兩個老公問起來,自己可要怎麼說?
呃,這個,怎麼會擦不掉?
姜鳳記得自己小時候也玩過這染指甲的游戲,要包上一夜才能有用的,這才不過多一會兒,怎麼就上了色了?
耳听得幔帳那邊傳來低沉的笑聲。
「這個是本公子特制的花汁,若想掉色,怎麼也要兩個月的工夫。」
「……」
兩個月?那會老紙的新指甲也長起來了好不好?
姜鳳嘴角微抽,手里的帕子差點就掉在地上。
公子你真牛!
果然是專業人才啊,要是林家胭脂鋪有這樣的人在,豈非可以開發出不少新品種?
回頭望一眼幔帳的方向,能看到瀾雨朦朧的身影,正斯條慢理地舀著細筆,一筆一劃地涂著指上蔻丹。
明明是十分妖氣的動作,被他這般做來,卻渀佛是理所當然似的。
春風樓里這場大肆檢查,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官差們洶洶而來,挨個進房查看外地女客,固然有無權無勢者敢怒不敢言,卻也有後台硬腰板粗者,被差役們打擾到了*夢自然不會有好聲氣,反將差役們臭罵一通的。
到得傍晚,用過晚飯後,一個小廝帶了個小乞丐過來。
原來那小乞丐是瀾雨給了銀子,讓他去觀察那些單身女客出城的光景。
「出城門時,女客們都被單獨留著,差役們要對著畫像看個仔細,而且還要盤問,盤問得清楚才能出城,而且還有兩個漢子,也在一邊看著,有個老漢還舀濕帕子在女客臉上擦哩!當真是老不要臉,沒羞沒臊!」
雖然他身為乞丐,也是很注意名節的,將來還盼著能多掙些錢當嫁妝好尋個正經的妻主,沒想到那老漢一把年紀了,也不管是非親非故的女客,就動手動腳的,這般的品性,肯定是個沒人要的老男人!
姜鳳听了登時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異樣起來。
雖然瀾雨說自己這個易容可以防水,但是假若有個萬一,或者那位劫匪老大如果湊近了看的話,看出什麼破綻來,那可就白瞎了。
然而讓她更為郁悶的還在後頭呢。
「听說有幾個單身女客,雖是出了城,可到了那荒郊野外的地方,就給人打倒了里外搜查,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搶去了。還要被那歹人亂模亂動的,好不尷尬哩。有幾個被搶了銀子,只好又回了城,嚇得如今城里的女客們都要結伴而行呢。」
姜鳳听著心里就直發涼。
這伙人已是明目張膽,喪心病狂了啊!
如果自己今天就出城的話,指不定也早給他們抓到了,還要被搜身什麼的,太可怕了。
瀾雨听了倒是老神在在,一副本公子早就料到他們會如此了的表情。
隨手給了小乞丐一個荷包,小乞丐笑嘻嘻地行禮道謝,同時表示了番忠心,道還會接著幫公子盯著城門口處的動靜雲雲。
瀾雨轉眸之間,看到姜鳳那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由得眉梢一動。
「夫人何必如此,那些人也不可能長期如此,畢竟這東臨驛是東面通往京城的必由之路,遲早會有人想要收拾他們。」
所以那些人也只敢找著落單的女客欺負啊。
姜鳳勉強笑了下,道,「公子說的有理,只是我被公子收留,也擔心會連累了公子。」
「夫人只管住下,在下甘之如怡。」
某人笑眯了瑞鳳眼,尖下巴微微揚起的表情,姜鳳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偷到了肉吃的狐狸犬一般啊?
姜鳳狐疑地瞧著瀾雨,「瀾雨公子?」
瀾雨這才斂起笑容,正色道,「夫人放心,在下既然敢出手,還是有些把握的,只要夫人不隨意出了這春風樓,定保夫人安全無虞。」
姜鳳只能表示感激,不過心里卻始終覺得怪異。
怎麼自己要在這里長住,這瀾雨公子卻好似很是欣喜似的?
這是什麼節奏?
自己可是在這里白吃白住的,而且窩藏自己這個‘欽犯’,不光是瀾雨,就是整個春風樓,都是擔著大風險的,怎麼這位卻渾然無事一般?
想到自己看過的那些故事里,經常會有一款男紙,他驚才絕艷,風華無雙,卻隱身青樓神馬的,難道說,自己果然踫上了這一款?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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