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
空曠無人,一眼都望不到邊的場地上,因年久無人,上頭已是生滿了野草荊棘,最高處幾乎可以沒過人的身影,有不少榆椿之類的雜樹就扎根青石磚縫中,姿態扭曲而倔強地向上生長,在昏黃的月色下看起來,沉寂而荒涼,還帶著點說不出的詭異。(百度搜索4G中文網更新更快)
「這是當年英大將軍演武的校場……」
回答姜鳳問話的是碧泉,自重逢後,碧泉就一直拉著姜鳳的手沒有放開過,此時的聲音里帶出了一絲姜鳳沒有察覺的惆悵。
姜鳳贊許地瞄了碧泉一眼,「沒想到碧泉你才來了這麼幾日就把地形都模清了。」
呃,碧泉微微動了下唇,正要說些什麼,卻听身側的瀾雨輕輕地笑了一聲,雖然聲音不高,卻也能听出來里頭微有些嘲諷之意。
「這都是他的功勞。」
碧泉悶聲說出這一句,帶了點說不出的意味,拉著姜鳳的手卻是緊了一緊。
姜鳳倒沒太在意倒底是誰弄清英王府地形這樣的問題,她關心的是自己三個能不能平安地逃月兌出去。
「呃,難怪,放著這般大的場地,卻是如此荒涼,那安華下手弄死了自家妻主,連英飛宇住過的院子都燒了,這處校場,應該是英飛宇最常盤桓之處,難怪要被封了。」
如果任其發展,估計再過些年,這原本氣派的練武場,都能長成一片叢林了。
忽然想起狄世英來,這里就是他親娘大將軍當年策馬演武的地方啊。那時這里肯定是刀槍羅列,場地宏恢,一派武者氣象吧?
如果是他來了,肯定感觸更深啊。
如今是夜里,自己失蹤的消息還沒落到安華耳中,如果今夜不順利逃離英王府,怕是明天安華就會搜遍整個英王府吧?
這里最算再荒涼,怕也是逃不過搜查的。
「我們今夜就要躲在這里麼?」
「不,此處自有捷徑。」
瀾雨做了個跟上自己的手勢,也不管黑暗里頭那兩個人有沒有看清,便當先開路,鑽進了一處草叢之中。
姜鳳和碧泉也只得跟上。
因這處地方至少封了二十年以上,野草雜樹年年生長,好些地方早就亂得看不清原本的樣子了。走起路來也頗有難度,不是腳下牽絆,就是衣衫被勾連。
折來拐去,一會上台階,一會兒又穿過道,走得十分不易。
在前頭開路的瀾雨,終于在一處高台前停下來。
這高台比地面高起約有一人多高,仿佛石塔的基座,雖然是在黑暗里,姜鳳也能看出,原先這上頭應該是立著什麼雕像的。
「這里原本立著武神婦佳的石像,後來被安華命人推倒了。」
瀾雨像是知道姜鳳心里的疑問似的,停下來時,隨帶說了這麼一句。
武神婦佳,姜鳳倒是听說過。
這位據說是千年前,在浣花大陸上的一位古代女皇,憑著超群的武力,戰勝了四方蠻夷,開創浣花大陸上強大一統國家的先河,後來就算是朝代更替,但版圖卻基本是沿襲當年女皇婦佳建立的王國。
所以後世武者,把婦佳奉為一代武神,另外還有數不清的故事流傳下來。
英飛宇身為一代英杰,會在自己府里修個婦佳像倒不算是意外。
此時的石台之上,早已是空空蕩蕩,哪里還有武神的影子。
雖然是青石的底座,卻因落上了厚厚的塵土而生了一屋荒草,看著格外淒涼。
瀾雨走到石台之前,略繞著走了幾步,似乎是在察看著什麼。
比劃丈量了一番,這才忽然伸手,在石台下方某處按了下去。
這一下按下去,卻是毫無反應。
瀾雨又再接再厲,繼續發力。
這是有機關密道的節奏?
嗯,也是,這些權貴人家的府第,肯定會有些什麼機關密室之類的,那英飛宇身為浣花國第一名將,麾下能人無數,想來在石像之下造個秘密通道,還是極容易的。
安華皇子既然沒有把這處毀去,想來是並不知情。
安華都不知道的,瀾雨居然知道,這讓姜鳳更為佩服瀾雨的消息靈通。
耳听著幾聲悶響,那石台下方轟然裂開,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大約只能讓人貓著腰進去。
這真是意外之喜!
姜鳳不由得彎起嘴角,「太好了!」
身邊的碧泉也似乎心情很好地摟住姜鳳的細腰。
瀾雨的眼神側移,瞥了二人一眼,自袖中取了火折,尋了段枯枝點著了,伸進去。
那枯枝倒是燃燒如常,看來里頭的空氣還好。
「走吧。」
瀾雨回頭瞥了眼碧泉和姜鳳,自己當先就進了洞。
碧泉輕托著姜鳳的腰身,微微一舉,把姜鳳也送進去,自己則跟在姜鳳身後。
這秘道洞口雖小,等跳進去,才知道里頭別有洞天。
一進去便垂直向下的地道,至少有一米多高,姜鳳自上而下落地時,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到地上。
黑暗中一只手也伸過來相扶,雖然扶住了姜鳳,卻是落下的方位有些個尷尬,在腰上微微靠上的位置,姜鳳站穩了身子,便趕緊向後退了半步。
而身後碧泉也跳了下來。
本來外頭就只有昏黃的月色,現下進了這地道,那簡直成了伸手不見五指。
三個人在黑暗里呼吸相聞,誰也瞧不見誰,狹小空間里,彌漫著一種奇異而微妙的氣氛。
忽然一點光亮驟然亮起。
卻是碧泉手里的一串珠子。
這個便是傳說中的夜明珠了,林家積年富豪,這種傳說中的寶物也還是有的,不過姜鳳知道這種東西多半里頭有些什麼放射瑩光物質,對人體有害,所以就算是林靜航曾經送給姜鳳幾串,也是被束之高閣,從來不用。
如今拿來在這黑暗的地道里當照明,倒算是物盡其用。
這串珠子的亮光,雖然還比不上一只手電筒,但也足以讓三人瞧見身前兩米內的距離。
這地道並不算寬闊,只以勉強容兩人並肩而行。四面都是堅固的石壁,難怪廢棄這麼多年,仍然完好無損。
地道筆直地通向遠方,深邃幽暗,好像盡頭深處,潛伏著一個張著嘴的怪獸。
三人開始動身,仍然是瀾雨拿著照明工具打頭。
碧泉自然要姜鳳在中間的位置,他來殿後。
雖然一前一後,兩手還是相牽著。
這地道里雖然黑,地面卻是鋪著和外頭校場一模一樣的石磚,平平坦坦的,倒比外頭的路還好走些。
先前在外頭的時候,雖然荒園無人,姜鳳他們說話仍然不敢高聲。
如今到了這地道之中,姜鳳這才開始發問。
「碧泉,你們進來也是從這個秘道麼?」
「不,是易容成王府里那兩個人,直接混進來的。」
碧泉一邊說著,拉著姜鳳的那只手,輕輕地在手心里勾了勾。
這個小動作讓姜鳳的心里暖暖的。
「家中一切可好?」
兩孩子有沒有哭鬧生病啊,林靜航有沒有又跟碧泉吵嘴啊什麼的,要問的話千言萬語,不過因為有瀾雨這個外人在,姜鳳也不好太過嗦。
「阿鳳放心……都還好。」
小的想起親娘來就小嘴一癟放聲大哭,大的雖然沒哭,卻是心里有著主意,要離家親自去尋母,林靜航發動所有林家的人手去找人,然後一天天的失望。
跟碧泉二人之間冷言熱戰啥的自然沒少,就是得了姜鳳的下落,林靜航跟碧泉還打了一架,要爭著來,後來還是一招輸給碧泉,這才認命地在棲鳳城里看孩子穩定大後方。
綜上所述,倒也……情況都還算好吧。
姜鳳松了口氣,不過轉眼卻想起那個乃娘來。
既然是瀾雨扮了她的模樣穿了她的衣服回到院中,那估計乃娘肯定下場不妙。自然也就沒揩得成咱親親老公的油了,嗯,等二人獨處的時候再跟碧泉討論下細節問題……
姜鳳所料不錯,在偏遠的下人院落的某個小破屋里,某個被捆成粽子又被點穴的乃娘被塞在床下,躺在冰涼的地上,雙淚長流。
嗚嗚,原本以為是個身材不錯的小伙子,能摟著過上舒爽一夜。
誰知道這回看走了眼,那啞巴居然是個凶漢子!
一進門,連個小手都沒模到哇,居然後腦一疼昏了過去,醒過來就發現自己成了這副杯具的模樣啊。
走在前頭的瀾雨听著身後二人的說話聲,唇角微微扯了扯,沉默著在前頭開路。
姜鳳沒說兩句就想起了瀾雨,半側過頭來對碧泉道,「碧泉,這次還真要好好謝謝瀾雨,在東臨驛他就救過我一次呢。」
復轉頭看向前方的瀾雨。
「瀾雨,你那天發了燒,我還一直擔心你會不會也被捉住呢,幸好你沒事,碧泉那兒,也是你去報的信吧?」
瀾雨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便立時恢復,輕笑了一聲道,「是啊,那天從河里上來,想是著了涼,發了燒,還幸虧阿鳳照料了半夜,大約是我在昏睡之中,那些人並未發現,後來我想著自己一個人力量有限,便想辦法通知了二爺。」
他說的也和姜鳳料想的一致。
不過這種發燒照料什麼的小事,完全沒有必要在自家二老公面前提起麼。
雖然瀾雨說的很隨意,但姜鳳卻覺得有哪里不對的樣子。
而在最後走著的碧泉腳步聲跟著凌亂了幾拍,說話也有些微遲。
「阿鳳說的是,還真是多虧了瀾雨。」
咦,這語氣,听起來,怎麼有些怪怪的?倒像是咬著牙?
姜鳳有心回頭去瞧瞧碧泉臉色,可現下黑不溜秋地,又哪里能瞧得清。
「我和林大哥兩個,都對瀾雨公子感激得緊。」
這第二句話說的,就自然了許多。
「二爺說話太也客氣,我與阿鳳之間……也算是,朋友了,朋友嘛,自然有相助之義的。二爺不必介懷。」
前頭的瀾雨,恢復成原來聲線的語氣里倒多了幾分悠然輕快。
姜鳳則感到自己的手又被握得更緊了。
呃,怎麼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點怪怪的?
而且瀾雨對碧泉的稱呼,居然是二爺,不應該按照外人習慣的稱呼,喊成林二爺的麼?
姜鳳不知道碧泉的身世,便覺得碧泉自小長在林家,那肯定也是隨著林姓了。
而走在最後的碧泉,卻在暗自郁悶。
要不是危險還沒有解除,要不是妻主姜鳳還在場,碧泉覺得自己一定會忍不住惱火,一拳揍這死妖孽個滿臉開花,讓他再若有若無地在自己面前透露他跟姜鳳的關系!
要不是,要不是……
黑暗的地道里,幽幽微光閃爍,有三人同行。
明明是應該緊張刺激的勝利大逃亡啊,怎麼會轉變成這般有些古怪的氣氛?
姜鳳決定說些其它的轉移一下話題。
「瀾雨你果然是消息靈通,連這處秘道都知道的,我看連安華皇子都不曉得呢。」
「不過是早年無意中得知的,並不值得一提,沒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瀾雨說到這一句時,聲音里居然帶著自己也察覺不出來的澀意。
姜鳳听著就有些奇怪,頭一回對瀾雨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是什麼樣的身份,才造就了瀾雨這妖孽外表,混跡江湖的經歷,還有驚人的技藝?
卻覺得碧泉與自己相握的那只手,微微有些發涼。
要知道碧泉的體質是冬暖型的,什麼時候都是溫暖得令姜鳳戲稱為浣花國暖男啊。
瀾雨說的哪一句話,引起了碧泉這麼大的反應?
姜鳳還在猜測著這兩人之間的故事,忽然一陣轟然巨響自頭頂傳來!
感覺整個大地都在搖晃一般,瞬間里姜鳳就以為是發生了地震。
洞壁灰塵簌簌而下,那些轟鳴巨震,既像是傳說中的地牛翻身,又好像是雨季天下打來的巨雷滾滾。
瀾雨回過身來,伸出手臂就要去護著姜鳳,不過早已有人快他一步。
碧泉已經把姜鳳完全地護在身下,就算是洞壁上落下的灰塵,都沒有落到姜鳳的頭上。
瀾雨收回伸出來的手臂,心下滋味有些復雜。
最初的震動過後,雖然外間余響猶存,但已不似先前那般驚心動魄。
三人在地道里互相看看,都有些無措的茫然。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