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稍事休息,錢婆子就來報說飯食已是備好。
飯堂就在正院的廂房中,雖是比不上紫竹巷的林府的,但勝在清爽干淨,想來桃花坡地勢比棲鳳城要高,所以氣溫也要涼爽些。
長桌上是八涼八熱,兩道湯品,主食是香噴噴的米飯。
飯菜味道當然比不上林府里的大廚。盛菜的都是大盆大盤,菜的塊頭也很大,那最大的一盆菜快給臉盆般大了,里頭雜七雜八地炖著好些食材。
明顯跟林府里食不厭精,燴不厭細的風格完全不符的。
林府主人有十幾年沒來住過了,從前來時,也是要帶廚子的,如今姜鳳為新主人,自然想不到這些。
林夫人更是不可能想到,畢竟身為掌家夫人,這些吃穿的小事,是從來不會記掛心頭的。
錢婆有些個忐忑,搓著手陪笑道,「夫人,這些菜是尋了村里做飯手藝好的幾個人過來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幾位主子的口味
方才她可是瞧見二爺笑眯眯地還好,大爺的神色明顯有些不悅啊。
這村里鄉下的,肯定比不上府里啊。
不過姜鳳倒是覺得這些菜很有農家風味。
「沒事,這大盆肉,大塊雞的挺好,還有沒有農家的酒,也給我們上點。完了錢婆你去忙活旁的吧,我們自己吃著更自在
這小廳里坐著,兩面窗子打開,清風送爽,窗外山間青翠幽然,有熱乎的飯菜吃喝著,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越越,來吃一塊這個肥肉。入口就化,香香的哦
這農家菜大約是文火慢炖,肉中味道更濃香,入口軟爛,更適合小女圭女圭吃。
「好吃!」
越越原本不愛吃肥肉,不過娘親大人給夾菜不能不給面子,猶豫地吃了一小口,便猛地點頭夸贊。
看著娃大口吃得香,當娘的自然歡喜,又從那大得跟臉盆似的炖菜盆里拿勺子盛了塊大個頭的豆腐。放到越越的小碗里。
「來,再嘗嘗這個野雞肉炖成的豆腐
越越拿眼瞪著那佔滿了自己小碗的豆腐,直叫道。「哇,這麼大塊,比手還大!」
這里的飯跟在自己家,和婆婆家,都很不一樣誒。
「可不是。這個豆腐啊,在鍋里炖了一整天,雞肉的香味可都鑽到了里頭去了,所以豆腐當然個頭大了
姜鳳為了哄兒子多吃,連編帶扯,越越信以為真。吃了一口,眨眨眼,「嗯。好象真的里頭有雞肉味誒……」
碧泉也捧場地給自己盛了些姜鳳推薦過的菜。
這些看著就讓人覺得飽,而且滋味平常的菜,讓姜鳳這麼一說,好象真的有點不同了似的。
抬眼瞥向林靜航,這位大爺正眉頭微蹙。似乎對這般不精細的菜品很是不滿,有些沉默地數著米飯粒。
林靜航估計就是那種喝女乃都只喝某蘇的高端人士。肯定是看不上這種賣相不佳的山間粗食的了。
可出門在外,就算是不大喜歡,也總要填飽肚子,不然回了林府,才幾天就給餓瘦了,他娘林夫人還不得心疼麼?
姜鳳瞧在眼里,正猶豫著要不要勸上兩句。
正好此時錢婆拿了酒送上來。
姜鳳接了過來一瞧,卻是半斤的小壺,錢婆給準備的杯子也是小小的,如布丁一般大小。
姜鳳哈哈一笑,「錢婆,這壺和杯子都太小了,既然桌上這麼多大魚大肉,怎能無大碗?還是給換成仨個的大碗來,才喝著爽快呢!」
錢婆亦是笑著應了,自去換過。
心想,沒成想這夫人看著清秀,性子倒是又隨和又豪爽,不愧是老夫人精挑細選的兒媳,有咱娘們風範!
她哪里知道,姜鳳根本不是老夫人挑出來的,而是陰差陽錯趕鴨子上架來的。
三個碗都擺在各人面前。半斤的小酒壺也換成了用抱的壇子。
林靜航眉頭蹙得更緊,嘴唇緊緊抿成了一線。
此時這才覺得,這位妻主,好象跟在林府變了了樣似的。
殊不知姜鳳在林府里住了這些日子,感覺倒不如一個人帶著娃時的自在,行事多了好幾分拘束,此時好不容易來了別莊,又沒有林夫人這個長輩在,自然就如那月兌韁的馬兒,出籠的鳥兒,怎麼隨意怎麼來,就算是飯菜味道不大如林府也不在乎了。
姜鳳親自抱起了酒壇,打開了蓋子一聞,果然是米酒,這種酒的度數不高,味道還甜甜的,在現代姜鳳都是拿來當飲品喝的,如果不是肚子容量有限,這種的她喝一缸都醉不倒。
姜鳳笑意盈盈,「來,我給大家伙都倒上
林靜航才要出聲推拒,卻听一個小女乃音不滿地抗議道,「娘親,還有我呢?我都沒有大碗!」
原來是越越見大家面前都有酒碗,登時著急了。
碧泉目光一轉,瞧見林靜航那皺起的眉頭,但笑道,「大哥可是不想喝酒,那把這個碗給越越吧?」
林靜航哼了聲,「錢婆給越越也拿一個
又不是窮人家連碗也不夠用。
被碧泉一打岔,卻也不提自己壓根不想喝這種鄉下粗酒的事了。
錢婆笑呵呵地返回去拿,「這事全怨老奴,少拿了一個
姜鳳模了模兒子頭上的小軟毛,笑道,「越越,那可是酒啊,會喝醉人的哦
越越不解地問,「什麼是喝醉?」
什麼是喝醉,這個很難解釋啊。
姜鳳眸光一轉,笑道,「嗯,越越看了兩位爹爹喝醉就知道了。一會多勸兩位爹爹喝酒啊
酒品如人品,要看一個人的本質,就要瞧瞧他喝醉了後會怎樣?
據碧泉偶然的言語透露出來的信息,某位大爺前一段時日,心情不好就會喝個大醉。而且還會摔東西之類的。
不過自從姜鳳進了林府,倒是從未听說林靜航喝過酒,午間吃飯時。一桌子老人小孩的,也從來不會上酒。
越越很听話地點點頭,似乎已經準備著
如今身在莊子上,也算是趁這個機會放松一下吧。
「菜不夠,酒來湊。碧泉靜航若是吃不習慣,就多喝兩杯,呃,兩碗吧……」
姜鳳給三人都倒滿了。
在越越的目光下,也給他倒了小半碗。
「咱們,呃。全家來干一碗吧!」
姜鳳起身舉了碗,碧泉和越越自然是捧場的,林靜航就算不喜歡這鄉下糙酒。但身為大家公子的教養還在,出嫁的夫郎自然是要從妻的,就算這個妻主也許幾年後就不再是自己的妻主也是一樣。
四個大碗踫在一處,發出叮當聲響。
少許酒水灑了出來。
小越越頭回跟大人踫碗,只覺得新鮮得很。踫完就咕咚咕咚地把那半碗跟水似的喝下去了。
姜鳳也喝得快,這農家的米酒味道有些淡,甜度也小點。
說實話不如姜鳳曾經釀過的野葡萄酒好喝。
但好在里頭帶了米的清香。
轉頭看碧泉,碧泉也已經喝光,眼中正笑意盈盈。
再瞧林靜航,這位大爺雖是端著酒碗。動作也是斯文優雅,瞧著才下去了一小半。
碧泉瞥了眼,心道。公子這是何必,你喝得醉醺醺抱著酒壺的模樣咱也不是沒瞧過。
因跟林靜航也算是熟識了些,而且此時就只有三個大人一個娃,姜鳳肚子里又有那碗米酒墊底,有些平時不會說的話便順嘴說了出來。
「靜航。這一人獨酌宜小杯慢品,這眾人齊聚。當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方不負我輩青春年少,不然等日後老得都起不床了,再想那般恣意,卻是後悔無門了啊!來,我再給你滿上,這回可要一次喝干啊
林靜航端著酒碗的手微微一僵。
眸光復雜,深深望了姜鳳一眼,果然把碗放下,等著姜鳳再倒。
碧泉摟著越越,笑意盈盈地瞧著姜鳳軟硬兼施地逼著林靜航多喝。
林靜航望著面前的酒碗,眼睫低垂。
腦海中忽出現了一些舊影。
縴縴素手,琉璃杯中深紅如血,美人眼帶笑意,無限溫柔地送到自己唇邊。
每回想起,當有一種自己身在迷局當時沉醉,醒來卻發現不過是自己被當成了肥羊哄騙的憤怒與悲哀。
哪似如今的姜鳳,這般直接了當,毫不溫柔。
不似那刻意的體貼和若有似無的情挑。
就差沒有拍著自己肩膀,如朋友一般地勸酒。
哥們,來,夠意思就多喝點!
兩相對比,林靜航突然發現,如今回想起那過去的一幕,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好似淡去了許多。
林靜航就一手端起面前的大碗,送到嘴邊,大口痛飲,沒幾十息的工夫一碗米酒就見了底。
幾滴酒液隨著那薄薄紅唇的唇角細細流下,林靜航豪放地伸了就是袖子一抹。
姜鳳見了呵呵而笑,豎了大拇指,贊了一個。
「好,靜航這就對了,爽快!」
「來,咱們接著喝酒吃肉
好容易出來一回,就得高高興興的,老是端著可怎麼行?
姜鳳拿布巾擦了擦手,伸向了桌上幾乎無人動過的整雞。
也難怪沒有人動,在林府,那都是去皮去骨,切成方方正正的或是細絲的,哪里像這般,想吃還得伸筷子去夾,扯皮撕骨的它多影響形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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