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爾夏日 跟著我有肉吃

作者 ︰ 獨木不成林

倫敦西區的劇場大多具有悠久歷史,經歷過輝煌,忍受過落敗。倫敦的大火也許可以摧毀建築物的軀體,但卻無法消亡它所擁有的精神。這種精神之于西區的劇場,無異是不勝繁舉的各種流派作品首演,而音樂便是這些作品的眼楮。音樂令人垂淚涕零、捧月復大笑、冥思苦想、熱血沸騰。

音樂統領著西區劇場,作曲家、歌手、舞蹈演員……這些人中有些聲名顯赫,有些默默無聞,但他們都是音樂的囚徒。在寂靜時刻,站在舞台上側耳傾听,牆壁和地板中慢慢滲透出動人旋律,令人以為這是一場繽紛的夢。

此時,李汐恍惚間有種錯覺,也許這一切都是夢境,否則為何手中劇本落在地上,她卻沒有察覺。坐在陰影中彈琴的諾蘭低聲哼唱著‘為何如此沉默’,他並沒有唱出歌詞,只是隨音樂而哼著曲調。李汐看不清諾蘭的面孔,無法揣測他的臉上是洋溢著微笑,或是一絲憂愁。李汐也沒法描述此刻心情,她絞盡腦汁,試圖回想在自己的人生中,是否有過這樣一個時刻,因為一支曲子令她如此騷動不安。

在父母離異期間,李汐曾經瘋狂地著迷過搖滾樂,特別是重金屬搖滾,那種失真的噪音令她感到生命的力量,歌手的嘶叫與吶喊填補了她內心的缺口,那陣子她似乎完全被困在強烈濃郁的音樂中無法自拔。後來,她隨母親來到英國,幾乎是被半強迫的加入戲劇社。從音樂劇的四大名作到莎翁四悲四喜四歷史,李汐看過大大小小的演出上千場,她依舊會為音樂劇中的歌曲而流淚,但當初那種視音樂為生命之鏡的心情卻不復出現。

隨著年齡增長,也許是注意力和興趣點發生轉移,音樂于她,只是閑暇生活的調劑,並不是主宰,更多時候,她願意選擇一本王爾德或者愛倫坡來消磨時間。

諾蘭的演奏技巧並不出色,一開始李汐覺得他不過是在用這首歌來打趣自己,但諾蘭的聲音,那種低沉中泛著冷意,甚至令人略感壓抑的哼鳴刺激著李汐的心髒。一個音符,一個低音,都有某種魔法,不似語言那般直白,而是輕輕地,緩緩地俘虜人心。

李汐搞不清楚過了多久,那鋼琴聲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切切私語聲。她像是從睡夢中醒來,拾起腳下劇本,故意伸個懶腰,收斂神情,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她以為掩飾得很巧妙,卻換來諾蘭冷漠一乜。這個眼神徹底將李汐拉回現實,她深深自責剛才的行為與少女粉絲無異,傻乎乎地令人鄙視。

「各位諾蘭輕聲道,李汐非常驚詫,不過是區區兩個字,諾蘭卻有辦法將他的傲慢不可一世展現得淋灕盡致。但除了李汐之外的其他演員,都將身體朝諾蘭方向傾斜,他們專注甚至有些急切地等著听諾蘭發言。諾蘭靠著椅背,輕松地翹起長腿,全然不顧眾人投來的渴望目光。李汐十分愉悅地悄悄觀察著眾人對待諾蘭的態度,數十雙眼楮緊緊盯著諾蘭的全身,好像他是長在伊甸園里的紅隻果。

也許他的外貌如古希臘雕塑般沉靜美好,但有誰想抱著一塊沒有溫度的大理石入眠,特別是在陰冷潮濕的英倫三島?也許,有不怕冷的姑娘小伙願意撲上前去,但李汐卻沒那個興致圍觀諾蘭耍性格。

「我對前半程感到很失望諾蘭冷冷說︰「某些人從沒有參加過音樂劇演出,另外一些人自認為十分有經驗,但是你們所有人,都讓我感到不同程度的沮喪。我不善于說教或者鼓舞人心,如果你們將我的話听進耳朵里,這部音樂劇將為你們演藝生涯開創一個嶄新的局面諾蘭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緩慢移過,不少年輕姑娘都因他的注視而羞紅臉。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並沒有看李汐一眼。

「請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諾蘭說完,丹尼爾率先鼓起掌,隨後幾乎所有人都像受到狂熱宗教輻射般熱烈地拍著手。李汐嘴角抽了抽,打一巴掌揉三揉的手段竟然能糊弄這班明星令她大為驚訝,這種話每周三bb議會台不是滾動播出嗎?由全民喜劇小丑首相大人以及他的內閣好基友們共同演繹——‘跟著我有肉吃’系列連續劇,為何首相說這些話被當做滿口謊言,而諾蘭則被當成救世主下凡?僅僅因為諾蘭長得比卡梅隆帥氣?

李汐吐槽得正歡樂,卻見諾蘭直直盯著她,不光是諾蘭,其他演員也都望著她,李汐這才意識到,諾蘭剛剛對她說了什麼。

「抱歉,我……我走神了李汐語氣頗為誠懇。

諾蘭那張雕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李汐情願他輕蔑一笑之類,也好過這種靜謐嚇人的沉默。

終于,諾蘭開了口,他移動著那張性感的嘴唇,冷靜地說︰「真是棒極了的開始,李汐小姐

演員中有人噗哧笑出聲,李汐感到面頰發燙,她窘迫地抿抿嘴,兩只手不安地揉搓著劇本。

「我剛才請你——我們的女主角克里斯蒂做個自我介紹諾蘭說道︰「休息時候大家都很拘謹,有些人只知道對方名字,我需要大家盡快熟悉起來。所以,我會請每個人做自我介紹,如果這次你听清楚了,可以站起來告訴大家你的名字嗎?克里斯蒂

俺的娘啊……李汐真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她慌張起身,咳嗽兩聲說︰「我叫李汐,是風尚雜志的記者,我不是狗仔隊,所以各位請放心李汐故作鎮靜說了個冷笑話,但沒有逗笑任何人︰「我,我沒有任何演出經驗,應該說我不會演戲或者唱歌

李汐本意是謙虛地承認自己沒有受過任何專業指導,但顯然這句話惹惱了諾蘭︰「我從不和不會演戲或者唱歌的人一起工作,李汐小姐

「呃……」李汐勉強擠出個笑容。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諾蘭朝其他演員苦笑著說︰「我並不期待一個記者能明白,演戲唱歌這件事對她來說是娛樂消遣,對我們來說卻是一生的工作果不其然,他這句冷嘲熱諷逗得其他演員哈哈大笑。

諾蘭心滿意足般,朝李汐做個請坐的手勢,便將目光移到人群中,搜索著下一個受害者。

是屈辱的坐下還是站著被斬立決,李汐選擇了後者︰「那你一定會感到驚訝,肖恩先生。我們記者理解很多事兒,特別是……」李汐故意頓頓,接著說道,「為什麼總有明星自以為有特權蠻橫霸道不懂得尊重他人

就在李汐以為,諾蘭接下來會送給她一個字‘滾’的時候,諾蘭突然展露出迷人甚至可以說是誘人的笑容︰「李汐小姐,關于我是不是蠻橫霸道,我想我們可以找其他時間來討論。我現在只想請你收起女性雜志記者的行事作風,貢獻出你生命中一點點時間,我很願意幫助你成為稱職的女主角

李汐不解諾蘭為何突然轉換語氣,她正要開口,諾蘭搶先道︰「盡管我相信這是個悲慘的經歷,無論對你還是我

「很遺憾,肖恩先生,我恐怕沒法跳出女性雜志的行事作風,既然你對我有這麼多不滿,為什麼要選擇我做女主角?你從來沒有真正回答過這個問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當著所有演員的面,給我一個清清楚楚的解釋?」李汐氣沖沖問道。

「你搞錯了很多事,李汐小姐諾蘭放下翹著的腿,雙手輕搭在前胸,笑容滿面道︰「首先,我不接受任何人帶著任何與演戲無關的念頭與我工作。第二,我並沒有鄙夷女性雜志,我需要你學會如何轉換身份,你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內既是記者,又是演員。第三,也就是你迫切想知道的問題答案,很簡單,三個字——我要你諾蘭狡黠地瞧著李汐,「我要你不著一縷,完完全全展露在我面前

李汐倒吸口涼氣,她被諾蘭這些瘋狂的言語搞得大腦短路,但她馬上調整呼吸,若有所思地說︰「你說的是在演戲唱歌上拋棄自我,完全展露自己從未示人的隱蔽性格?」

諾蘭不置可否地說︰「克里斯蒂,你的第一課就是人在何種狀態下會蠻橫霸道,下次排練時候,我會詢問你的答案諾蘭很快將目光移到其他演員身上,李汐感到那些眼楮不在注視自己後,重重地出了口氣。

無需置疑,她恨諾蘭!她一直以為,藍精靈的外號也好,不友善的語言也罷,不過是因為諾蘭性格使然,並不是針對她。更衣室插曲,以及休息時諾蘭彈的琴音,讓李汐有種錯覺,也許她可以和諾蘭和平相處,甚至是成為朋友,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他會欣然同意她的訪問。這一切,不過是李汐痴心妄想!她從未在公眾場合遭受過如此屈辱的對待,她無數次想奪門而出,但如果她跑掉,卡蘿那頭難以交差,她不能冒著惹惱卡蘿丟掉工作的危險離開。

在生存面前,李汐無力維護自尊心,她要交賬單,否則就只能露宿街頭。她沒有親人可以求助哭訴,這種事如果告訴她的母親,換來的只會是比諾蘭言辭惡毒百倍的話語。她現在唯一的念頭是,絕對不當著諾蘭掉眼淚。好友露娜頻頻投來關切目光,李汐想擠個虛假微笑讓露娜放心,但她卻做不到。

李汐之後,第二個被叫起的人是飾演劇院經理的兩位喜劇演員,李汐麻木地看著他們嘴唇上下翻動,雙手不停在空中比劃,談話聲甚至沒有傳進她耳朵,就在空氣中消散開去。除了李汐,似乎每個人都和諾蘭聊得開心,甚至包括為李汐遭受不公平待遇而火冒三丈的露娜。安妮尤為高興,她打過招呼後甚至還清唱了幾句。

除去與諾蘭的‘私人恩怨’,在一個專業記者眼中,李汐覺得諾蘭的選角非常有創意,這是個全新的組合,演員歌手各具特色,想要挑戰經典劇目,墨守陳規是行不通的,而這些人很可能會改寫歌劇院魅影的歷史,創造一場獨一無二的演出。如果諾蘭能接受采訪的話,她肯定能寫出精彩絕倫的幕後故事。一想到這兒,李汐苦澀地笑了笑。

三個半小時的排練長似一年,當諾蘭宣布結束的時候,李汐才發覺連衣裙後背處早就被汗水浸濕了,她揉揉發澀眼楮,低頭收拾東西。露娜走過來摟著她肩膀安慰幾句,露娜要趕著去健身房游泳沒法久留,李汐故意說了句俏皮話讓好友放心。

「我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當著諾蘭面指責他蠻橫霸道,我應該恭喜你,汐汐,你讓我耳目一新丹尼爾湊過來笑咪咪說。

「也許應該再加上一條‘多愁善感’李汐回給丹尼爾一個笑容。

他們二人心有靈犀般朝諾蘭的方向看了一眼,丹尼爾壓低聲音說道「我覺得你今天並沒有輸給他

李汐做個鬼臉,沒有開口。饒是剛剛她和諾蘭吵得那麼激烈,諾蘭仍然回避了她的問題,也許諾蘭自己也沒有答案吧,也許是他腦筋一熱做出的錯誤決定……李汐不想再做糾纏,她有且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趕緊回家,洗熱水澡睡覺。

不遠處諾蘭也在收拾東西,安妮拽著諾蘭胳膊,甜蜜蜜說︰「諾蘭,你把藍精靈教訓得差點掉眼淚

「是嗎?」諾蘭心不在焉隨口反問道。

「她倒是挺能忍的,我以為她……」不待安妮說完,諾蘭突然抽回胳膊,大步朝李汐走去。

李汐一抬頭,見大仇人諾蘭正立在自己面前,她無法克制地皺皺眉,想假裝眼前人是木頭疙瘩。

「周五的排練,請不要再遲到諾蘭緩緩說︰「我不會為剛才的事道歉

「當然李汐很鎮定地應道︰「你認為自己沒錯

「是諾蘭干脆回答。

「可以讓開嗎?你擋住我的路了李汐說完,一甩單肩包,頭也不回地朝出口走去,她走了七八步,突然停住扭過頭,對諾蘭朗聲說︰「我周五會準時出現為了生存,李汐不能認輸,更不能選擇放棄,她只有硬著頭皮一步一步走下去。

諾蘭假裝沒听到,他大步朝著反方向走去,只是唇角似笑似怒。在茶點時間結束前的兩分鐘,諾蘭收到一通隱去電話號碼的短信,這則短信成功地毀了諾蘭的好心情。

‘你的女主角是真心想演出克里斯蒂嗎?還是為了寫篇關于你的報道呢,諾蘭。’署名竟然是f*del*(歌劇院魅影的法文縮寫)

依照他的性格,是絕沒閑情理會這些不敢露出真身的挑撥短信,但這一條短信卻成功地激起諾蘭心中隱隱怒火,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生氣什麼。

不知是誰誤開了劇場中央懸掛的水晶吊燈,這盞燈是女王陛下劇場那盞水晶吊燈的相似復制品。六千水晶珠子在光的折射下璀璨閃爍,瑰麗色彩似能吸人魂魄。諾蘭突然想到歌劇院魅影的開場,一盞燈,見證無解的迷,是它召喚了魅影的精魂,重演歷史嗎?沒有答案,亦不需要答案。

「魅影從未死過,他潛伏在靈魂的最深處,等待施與致命一擊諾蘭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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