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祥沉默的站在床邊,看床上卷成蠶蛹的永,眼里醞釀著風暴。
浩祥想把永從被子里揪出來,問他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明明心里有事卻什麼也不對他說
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直到被子里的人呼吸變得平穩了,浩祥才輕手輕腳的把人從被子里挖出來,給他月兌了外袍,卷起袖口褲管,查看之前因為躲避毒箭而摔倒地上時擦傷的傷口。好在擦傷並不嚴重,只是手掌、手肘和膝蓋處有些破皮。
浩祥找來木盆弄了熱水,拿棉布沾了點水,小心翼翼的給永清洗傷口,生怕力道大了弄疼了他。傷口清理完了,浩祥又從他那堆瓶瓶罐罐里找出能用的,給他細細抹上,保準傷好後一點疤都沒有。
做完了這些,浩祥才把少年放回到床上躺好,仔細的給他蓋上被子。
浩祥側坐在床頭上,伸手描摹著少年的眉眼,沉睡的少年安靜而美好,幸福的打著小呼嚕,一點也不知道身邊的人內心如何煎熬。
「十二,我該拿你怎麼辦?」浩祥看著安睡的少年苦澀道。
「你什麼時候才會明白我的心思?」他的食指沿著少年高挺的鼻梁,游走到他嫣紅的唇瓣上。
少年的唇突然動了動,浩祥像是觸電般把手縮了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浩祥才發現少年竟然是在說夢話,少年的聲音含糊不清,浩祥便俯身湊到他嘴邊,側耳傾听。
「浩哥哥……別走……我不要……你離開……」少年的夢話說的斷斷續續,浩祥卻覺得這是他听過的最美妙的聲音,不禁嘴角微翹,心中的陰霾隨著少年夢中的呢喃瞬間煙消雲散。
「我怎麼舍得離開你?我的十二
不管你有什麼心事,我都會讓你自願說給我听。
浩祥輕笑一聲,拇指輕輕的撫弄少年的唇瓣,可是這樣的踫觸仍然不能滿足他,于是手肘撐在少年臉側,覆在少年身上,含住少年的下唇細細研磨……
第二天一早,永跟往常一樣醒來,睡眼迷蒙的掀開被子,眼楮還沒睜開,就先聞到一股藥香。永勉強睜開眼,攤開手掌,上面磨破皮的地方已經消失了,只是還有點紅,將手掌湊到鼻子上聞了聞,就是這股藥香,其他地方也都不疼了,會做這些的,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永剛彎起眼角,卻想起那人的修士身份,肩膀都不由垮了下來。
以前雖然見過浩祥太多的不尋常之處,但在他身邊的時候,浩祥給他的感覺一點也不像冷冰冰的修道者,而是個知人冷暖的大哥哥。
但是昨晚浩祥殺人時的樣子,讓永忽然的就意識到,這是修士,而不是能夠永遠陪著他的‘浩哥哥’。他或許某一天在凡塵修行夠了就會離開,進入一個更為廣闊的天地,那時他們之間的差距恐怕是天塹也難以形容的。
想到那人終究要離開,永就覺得心里悶悶的很難受,可也知道不能阻止他離開,所以只盼他離開的時候能夠晚些再晚些。
‘我也不能事事都依賴浩哥哥,否則等他將來走了,我怎麼活的下去?’永默默的決定從今以後要學會自立。
「來人……嘶……好痛……」永讓宮人進來伺候洗漱,卻沒想到剛開口就感覺嘴唇好痛。
找來一面鏡子,結果永發現他的嘴唇不僅破了,還腫了!
‘我記得昨天明明沒磕到嘴的,這傷哪兒來的?而且其他的傷都給我治,怎麼不把我嘴上的傷一起處理下啊?’
不行,打住,不能依靠浩哥哥,要自立自強!
所以,接下來幾天,永都有意無意躲著浩祥,比如晚上的時候賴在皇後的坤寧宮里,美其名曰︰陪皇額娘一起用膳;或者跑到克善的住所,借著讀書、下棋的名頭,拖到實在是拖不下去了才回到自己的住所,但那時候浩祥已經回去了。
浩祥也不著急,慢慢跟他耗著,看他能拖到什麼時候才憋不住,把心事交代出來。不過有時候浩祥被他氣極了,就會趁他睡著的時候,悄悄的到他床前,狠狠‘懲罰’他一頓才解氣。
于是,永發現最近他嘴唇上的傷口,不知道為什麼總也好不了。
除了浩祥,先發覺永異常的人是克善。
自從經歷過出宮那天的事,克善就對富察浩祥的身份來歷產生了懷疑,但是看他那天像是被那個意圖偷襲永的人觸及逆鱗的樣子,以及皇後對他的信任,克善覺得富察浩祥的存在對永來說是有益無害的。
所以雖然好奇這位富察大哥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大,克善也不會去刻意打探或者將那天親眼所見的不可思議之事宣之于口。
克善是個相當細心敏銳的人,他發現從那一天回來後,永就很少把富察浩祥掛在嘴邊了,相比起從前總是‘浩哥哥說……’‘浩哥哥這樣……’‘浩哥哥那樣……’的永來說,真是太不尋常了。
于是,克善趁一起和永用午膳的空當,說起了這事。
「你最近和富察大哥鬧別扭了?」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克善在永面前相當的隨意,所以永願意跟他做朋友。
「沒有」永沒精打采的回了一聲,繼續有一口沒一口的扒拉著飯粒。
「你這個樣子完全不像沒有啊克善看他這樣就知道一定有事,還是跟浩祥有關的事。
「我這是在適應永咬著筷子,一臉痛苦道。
「適應?什麼?」克善奇怪的問。
「適應某人離開後的生活,可惜收效甚微,我發現根本沒法適應,怎麼辦?」永喪氣的趴在桌子上。
「哈?」听他說了一堆,克善更听不懂他在說什麼了。
另一個察覺到永異常的當然是身為額娘的皇後。
皇後知道永在阿哥所都是和浩祥一起用晚膳的,現在居然見天兒的跑坤寧宮來,這就足以讓皇後懷疑,兩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但作為額娘,尤其是皇後這種護短到極點的額娘,總不會覺得問題是出在自己兒子身上的,所以把浩祥叫來親自問話。
當然,皇後也不會直白到開口就問‘你是不是欺負了我兒子’之類的,畢竟只要有浩祥在永身邊,那就是道妥妥的護身符,得罪了浩祥就等于丟了這道護身符,這樣的蠢事皇後還不至于去干。
于是皇後委婉的說道︰「永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兩天總是沒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飯也不好好吃,人都瘦了。你常跟他在一起,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具體怎麼回事,臣也弄不明白,不過大概是與臣有關。十二阿哥近幾日都想著法子要避開臣,但是有次臣偶然听到十二阿哥夢中囈語,大約是叫臣別走之類的話。臣猜測十二阿哥也許是誤會了什麼,娘娘若能讓十二阿哥同我好好談一次,把誤會解開就沒事了浩祥恭敬的表示他也很困惑,但只要皇後娘娘幫忙,一定解決問題。
皇後看他有辦法,就答應了把永一起叫來。
浩祥本來是想跟永慢慢耗的,可誰叫他不忍心了呢,這破孩子一天到晚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地,蔫蔫的,吃飯也總是跟數米粒兒一樣,讓人看了都難受,臉色也不好,好像總擔心他要離開的樣子。
可這破孩子還老是躲著他,想跟他好好談談都不行,所以皇後找他,他正好讓皇後幫忙把永帶到他面前來。
皇後果然說到做到,晚上用晚膳的時候,永就見浩祥也在坤寧宮里坐著。
「?」永用眼神問皇後。
皇後扭頭不搭理他,讓人擺飯後叫兩人吃飯。
坤寧宮里規矩大,有管教嬤嬤在一邊伺候著,吃飯的時候不準交頭接耳。永好奇死了浩祥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可又不能問,簡直就跟百爪撓心似的。
怎麼辦?浩哥哥來這里抓我的嗎?這麼多天躲著他,是不是生氣了?永偷瞄了一眼對面正一絲不苟用膳的浩祥,有些心虛的想。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永眼巴巴的看著皇後,還以為皇後有什麼話要說,左等右等就看見皇後慢條斯理的漱口、消食,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于是永只好被浩祥牽走了,皇後娘娘總算松了口氣,幸好這兩人的關系沒有破裂,否則這麼好的護身符再上哪兒找去?
浩祥牽著永出了坤寧宮,沒急著回阿哥所,而是在月光下一路漫步到了御花園——兩人相識的地方。
「咦?」永一路低著頭糾結怎麼面對浩祥,等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這地方不是阿哥所。
「不記得這是什麼地方了嗎?」浩祥放開牽著的手,轉身面對永,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仙人的地方永特意把‘仙人’兩個字咬的很重。
「我記得你還叫我‘神仙哥哥’呢浩祥輕笑道。
「……」誰還沒有個小時候啊,永默默的唾棄了下小時候的自己。
「我們來說說你這幾天晚上逃課的事吧浩祥笑眯眯的說道。
「……」永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他仿佛看見了一只抖著大尾巴笑的不懷好意的狐狸。
「當初說好了,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隨便曠課的,對吧?」
「是」永心虛的低頭。
「我也說過,曠課是要受罰的,是嗎?」浩祥繼續笑眯眯道。
「是」永的頭更低了。
「那我們現在說說怎麼罰好了
「……」不妙的預感要成真的嗎?
「現在開始,我問你答,要說實話,這就是懲罰浩祥收起了臉上的笑,認真的說道。
「……」這是什麼懲罰,不過永還是點頭應‘是’。
「你從那天出宮回來就躲著我,是看見我殺人,害怕我了嗎?」浩祥對這個問題還是有些疙瘩,一定要得到答案。
「不是永搖頭,宮里長大的孩子,怎麼會因為看見殺人就害怕?
「你怕我有一天會離開?」夢話證實一下。
「是」
「為什麼覺得我會離開?」浩祥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話本里不都是這麼寫的嗎?修道之士都會來凡塵歷練,一旦修為、歷練夠了便能飛升成仙。其中歷練修心,且修的是鐵石心腸,越是冷漠無情,心境越是高深。我見你那日殺人的時候眼楮都不眨一下,所以覺得你心境修煉的差不多了,也許快飛升了?」永終于把憋了許久的心事說了出來。
「話本?」浩祥有些哭笑不得。
「我只是個凡人,跟不上你的腳步,也沒有理由阻止你的修仙之路,只好自己學著適應沒有你的日子,反正你總是要離開的。可是我卻怎麼也適應不了,做什麼都會想到你,如果你走了我該怎麼辦?」永把自己的擔憂一股腦說出來,神情卻愈發落寞。
「傻瓜,我不會離開的,我答應過要保護你的浩祥把少年摟進了懷里。
(